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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刊] 谈诗歌的析数法(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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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7 11:03: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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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佚名  


     根据汉字方块字的结构特点,修辞学里设有“析字”一格。这种修辞格在诗歌中常有运用。例如《红楼梦》第五回云:“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凡鸟”是“鳯”(凤)字的拆析,隐指王熙凤。周春《阅红楼梦随笔》:“诗中‘一从二令三人木’一句,盖‘二令’,‘冷’也;‘人木’,‘休也’。”暗示贾琏对王熙凤的态度由听从而冷淡,而休弃。再如,宋代词人吴文英的《唐多令》:“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其中的“心上秋”,乃“愁”字所析,是说离情别绪,似萧瑟的秋风。

    在浩瀚的诗歌海洋中有一种和析字修辞格相接近的情状,即把数字(语法上叫数词)拆析开来,用以表情达意。这里姑且称之为“析数”。数字的拆合离析,也可以象析字一样,产生一定的修辞效果。数字本是枯燥的指示性概念,但只要诗人运筹得体,拆析巧善,就能在有机的语言组合中,变成诗歌形象里富有生命的特殊细胞,为诗之意象增色,使之音节和婉、意趣横生。因此,我们把析数作为一种修辞手法提出来,从理论上加以探讨,我想,这对于当前的诗歌创作和文学研究,不会是毫无裨益的。

    诗歌的析数手法在作品中的运用是形形色色,多种多样的,加、减、乘、除,无所不有,且因其语言环境的不同,而各司所长,各呈异彩。

    加法析数 诗歌中的加法析数法,常常是把拆析开的几个具体的数字形象复加起来,达成总数,以表现一个完整的意象;或者以数字的依次递增,去推进诗境的发展。明代诗人杜库有一首《岳阳楼》诗,用得极为显现。诗曰:“茫茫雪浪带烟芜,天与西湖作画图。楼外十分风景好,一分山色九分湖。”这里,诗人把登援岳阳楼所见之景统括为“十分”,继而分说“一分”山色,“九分”湖光,这就把很难具体描状的景物表现得极为真实而形象。岳阳楼下临烟波浩淼的洞庭湖,遥对青螺滴翠的君山。前者为近景,后者为远景。远小近大,故曰“一分山色九分湖”。唐代诗人卢仝,有一次收到孟谏议送给他三百片新茶,诗人写了一首《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诗。诗的开头叙述送茶的经过和茶的名贵难得,说只有“至尊”和王公们,才能饮到。接下去写道:

    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肤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这是写饮茶时的感受。诗人从第一碗写起,说饮至七碗,方觉两腋生风,飘飘欲仙了。作品于此数字的依次递加之中,自然而又巧妙地构成了一种风趣而诙谐的情调。唐代李白的“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山中与幽人对酌》);“三朝上黄牛,三暮行太迟;三朝又三暮,不觉鬓成丝。”(《上三峡》)清代魏源的“一更二更三更雨,如听离骚二十五”(《三湘掉歌·沅湘》)等,都运用了这类加法析数法。还有一种情况是数字暗加,更为含蓄隐约。比如,李白的“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下独酌》)“诗人”十“影子”十“月亮”,岂不等于“三人”么?这里,李白借助数字的析合,表现自己放荡不羁的豪放性格,既反常合道(苏东坡语),又奇趣横生。再如白居易的《暮江吟》中句:“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半江”十“半江”等于一江。值得玩味的是,诗人这么一明分暗加,就使得诗中境界更为鲜明了:因为是残阳返照,所以不可能是一江一色,故说“半江瑟瑟半江红”这是符合生活真实的;又,这“半江”暗幽幽如碧色宝石,那“半江”红彤彤似灿烂锦霞,这样构成的“一江”的画面,就显得色彩变化不一,且富于立体感。古代的一些对联中也有用这类析数法的。据载,北宋时候,辽邦派遣使者来中原,苏东坡奉命接待。来人久闻东坡盛名,便出了一句上联:“三光日月星”。苏东坡略加思索就对了下联:“四诗风雅颂”。使者拍案叫绝。原来《诗经》中的“雅”又可分“大雅”、“小雅”,所以通常称为“四诗”。这副对联妙在他们都巧用了加法析数:上联为3=1十1十1;下联为4=1十(1十1)十1。因此显得对仗工整,用字平稳而又饶有意趣。海门云台山寺有这么一副对联:“世外凭借,一面峰峦三面海;云中结构,二分人力八分天。”联中巧用加法析数,把个云中山寺的南疆情采写得明朗有致,如在画中。

    减法析数 减法析数法是把诗中意境分化为若干具体部分,尔后相继减舍,直至表情达意为止。试看苏轼《水龙吟》中句:“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这里,诗人把春色的化身杨花拟括为三分,言二分弃之路旁,化为尘埃;一分碎落清池,付诸流水。三分春色就这样荡然无存了。宋代卢梅坡的《雪梅》中有两句名诗:“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意思是说:梅花虽白,终于逊雪三分;雪花虽白,却缺少梅花的一种清香。在此,诗人巧妙地运用减法析数手法,具体而形象地说明事物各有所长,而又各有所短,哲理蕴藉,情趣盎然。这种减法析数法早在《诗经》里就有运用。《召南·摽有梅》的开头写道:“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诗中把树上的梅子看作是十分,借以比譬女子的美妙青春。先说还有七分在树(意为仅落三分),喻青春所余尚多;后讲树上只剩三分(意为已落七分),喻青春将逝,所以盼望求婚的男子及时而来,切勿贻误佳期。一个青年女子渴求婚姻幸福的急切心情,于此数字的析减中灼然可见。乐府诗《?侬歌》里的减法析数用得也很朴素显现:“江陵去扬州,三千三百里;已行一千三,所有二千在。”旅人一边乘船行进,一边屈指计程,一边喃喃自语,其神情况味,跃然于纸上,那透过准确的数字计算而蹦跳着的赴路者的急切心情,颇能唤起旅客游人的通感与共鸣,确是一首“愈俚愈妙,然读之未有不失笑者”(《分甘余话》)的好诗。明代尤侗《散米谣》中的“死亡十去五,壮者走四方”;清代魏源《洞庭吟》中的“八百里湖十去四,江面百里无十二”等,也是运用的此类析数法。诗中数字有的也用实数相减。如杜甫《石壕吏》中句:“听妇前致词:三男邺城戍,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这里没有比兴夸张,没有议论抒情,而是用准确实在的数字析减啼诉陈述。真是字字血,声声泪,数数连心。

    乘法析数 乘法析数是以乘积的方式来表示诗歌中的某一个具体数字形象的,有时也作为一种艺术夸张的修辞手段。李白诗《江夏行》中有两句是刻划卖酒姑娘的形象的:“正见当垆女,红妆二八年。”这里的“二八”,往往容易误解为二十八岁,其实它是二和八相乘的积:十六。古诗《孟冬寒气至》中云:“三五明月满,四五蟾兔缺。”这里的“三五”、“四五”,都是数学中的乘法,分别为:十五,二十。此类用法在古诗中出现甚多,比如屈原《招魂》中的:“二八侍宿,射递代些。”和“二八齐容,起郑舞些。”苏轼《木兰花令》中的:“草头秋露流珠滑,三五盈盈还二八。”李清照《永遇乐》中的“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李梦阳《塞垣鹧鸪词》中的:“莺闺燕阁年三五,马邑龙堆路十千。”这些都是用乘积来表示一个具体数字的,其作用无非是为了使诗歌音节和畅,口吻调利,并使之更为简约、凝炼而已。但还有一种情形是乘积直接出现在诗中,它不仅仅是为了表示一个具体数字形象,而是往往兼有艺术意境的夸张作用的。如李白的《襄阳歌》中句:“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诗人极言饮酒之甚,表现了李白不满现实、及时行乐的情绪。如是情状还有唐代王建《短歌行》中的“百年三万六千朝,夜里分将强半日。”苏轼《满庭芳》中的:“百年里,浑教是醉,三万六千场。”和《哨遍》诗中的:“这些百岁光阴几日?三万六千而已。”等等。这种手法在古代诗歌中是应用得十分频繁的。古代的民问歌谣,也有不少是运用乘法析数的。清代杜文澜的《古谣谚》有一首《夏至九九歌》:“一九至二九,扇子不离手;三九二十七,吃茶如蜜汁;四九三十六,争向路头宿;五九四十五,树顶秋叶舞;六九五十四,乘凉不入寺;七九六十三,夜眠寻被单;八九七十二,被单添夹被;九九八十一,家家打炭墼(读jī,用炭末做成的块状燃料)”。这首歌谣,生动形象地描绘了夏日气候的变化过程,其中以乘法口诀,转告时令的更变,显得亲近自然、通俗晓畅,且易读易记。

    除法析数 诗歌作品中也有运用除法析数的。这种手法能使诗中形象愈加典型、生动,有时也能严生一定的夸张作用。李白《蜀道难》中云:“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这是写青泥岭上道路曲折回旋,走一百步就要拐九道弯,犹言十步一弯,极状蜀道之艰险。苏轼的《满江红》里写:“问向前,犹有几多春?三之一。”欧阳修的《青玉案》里:“一年春事都来几?早过了、三之二。”都是用分数的形式,形象而具体地说明春天的气息逐渐消失了。杜甫《负薪行》中云:“十犹八九负薪归,卖薪得钱应供给。”是说十分之八九的妇女靠劳动供养家人生活,缴纳苛捐杂税。这里的数字是对劳动妇女的礼赞,当然也是对残酷的封建社会的控诉。除此,象宋代黄庭坚的“平生端有活国计,百不一试薶九京”(《送范德孺知庆州》),清代黄景仁的“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杂感》),都用的是除法析数法。现代民歌《刘三姐》中写老艄公和刘三姐初见时说:“二十七钱分三处摆,九文九文又九文。”这里的“九文”与“久闻”系谐音,是除法析数与谐音双关的合用,更有情趣。体现了典型的民歌风格。

    由上可见,诗歌的析数手法,只要用当其所,则每每能产生一定的修辞效果,使作品或多一份曲折,或多一份含蓄,或多一份幽默,或多一份情趣。干巴枯燥的数字,一经诗人匠心运筹,就会被感情所照亮,变得有血肉,有思想,有韵味,它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成为构成诗美的一个有机部分。所以我们不能误认为作为形象思维的诗歌,与作为逻辑思维的概念符号——数字是径庭相殊,风马牛不相及的。当然,析数——作为一种修辞手法,也不可随意使用,而是需要认真推敲的;否则,就会闹出笑话。据《王直方诗话》载:王祈曾对苏轼念了自己的一首《竹诗》,他很得意其中这两句:“叶垂千口剑,杆耸万条枪。”苏轼说:“好则极好,只是十条竹竿一个叶也。”继而又风趣地说:“读王祈大夫诗,不笑为难。”这说明,析数之法当须慎用。尤其需要指出的是,本文所谈的析数法,只是说明在诗歌创作中我们可以借用数学中的加减乘除法,来加强一定的修辞作用,而绝非要机械地去求出一个“和”、“差”、“积”、“商”来。就是说,这种析数现象是作为一种修辞手法运用的,而不是当作一种算式拿来代入的。因为在作品中出现的数字,有些是实数,更多的则是虚数,所以,析数的结果也往往不一定是数学运算的结果。如果硬要坐实了推算,据信其数,反而会把诗解“死”了。杜甫在《古柏行》中写孔明庙前的古柏是:“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宋代大科学家沈括认为:“四十围乃是七尺”,高二千尺,“无乃太细长乎?此亦文章病也。”(《梦溪笔谈》)黄朝英反驳说:“存中(沈括)性机警,善九章算术,独于此为误,何也?古制以围三径一,四十围即百二十尺。围有百二十尺,即径四十尺矣;安得云七尺也?若以人两手大指相合为一围,则是一小尺,即径一丈三尺三寸,又安得云七尺也?武侯庙柏,当从古制为定,则径四十尺,其长二千尺宜矣,岂得以太细长讥之乎?”(《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八)可惜黄朝英也用纯数学的计算法来衡量诗,用生活的真实来印证艺术的真实。这样,即令合于自然之理,也不合于艺术之理。所以,他们这种错误的解诗方法,后来遭到了许多人的批评。我们认为,即使杜甫这两句诗证之于生活,证之于科学,可能无理,但是它有情是所谓“无理而妙”(清贺裳语)。它是用来象征孔明的伟大人格,并表现出诗人的无限景仰的。故明智的读者,就不应该机械地拿析数法来推算,去指责我们的诗圣。

    总而言之,“析数”已经作为一种修辞手法,广泛地被运用着,它应该在修辞学的百花园里占有一席之地。因此,笔者不揣谫陋,试作本文,提出析数一格,在此权且抛砖引玉,以企引起诸家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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