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武术的定义,在不同的时代、文化背景、角度、层面来看会有不同的界定。我们以时间来分,大致可分为古代传统武术概念、近现代武术概念、当代武术概念。从中我们可以理清武术与武学的关系。就“武术”一词而言,最早见于南朝。梁昭明太子萧统所编的《文选》中有诗云:“国尚师立,家崇儒门,禀道疏德,讲艺立言……堰闭武术,阐扬文令。”[7]这里说的武术,都是指军事技术而言。在此之前则被称为“技巧”与“武艺”,都是泛指骑射、击刺和徒手搏斗等攻防实战技法。也就是说,这里的武术强调的是一种技法,主要说的还是形而下的“术”的层面。不过,无论是古代的军旅武术或是民间武术,其实都反映出了一种极具凝聚性与综合性的文化特点,尽管并未形成自觉的主体文化意识,但形而上“道”的层面一直以来都占有重要的地位,其文化性仍然体现在以儒释道文化为中心,并反映出深刻的哲学与美学特征。到了近代,随着西学东渐之风的影响,尤其是西方“竞技武术”的影响。武术作为运动技击性进一步突显出来。1932年颁布的《国民体育实施方案》中认为:“国术(武术)原我国民族固有之身体活动方法,一方面可以供给自卫技能,一方面可作锻炼体格之工具。”[8]实际是将武术作为一项体育项目来看待。自此以来,武术的概念逐渐作为一种具有技击特征的运动向狭义化发展。1988年12月全国武术专题讨论会的对武术下的定义是:“武术是以技击动作为主要内容,以套路和格斗为运动形式,注重内外兼修的中国传统体育项目。”[9]这个定义基本是狭义的武术的较为全面的说法。也是对近现代武术概念的总结。但随着现代武术的进一步发展,全球多元文化的交融与深化,武术的狭义与广义进一步分明,对武术的理解也呈现出多元化的趋势。2004年版的《中国武术教程》定义武术是以攻防技击为主要内容、以套路演练和搏斗对抗为运动形式、注重内外兼修的民族传统体育项目。不少学者更偏向于广义的武术,即作为一种文化而存在。刘峻骧先生在《东方人体文化》中说到:“把武术称为一种独特的人体文化,而不单纯称它体育运动(体育当然也是文化的一种)是考虑到漫长的历史上,武术确实不单单是以种体育运动。”徐才先生认为“武术是整个中华传统文化巨系统中的一个子系统。在这个系统中,除了武术技术等表层形态外,还有同武术有关的中国古典哲学、美学、军事学、中医学、伦理学、社会学、经济学等深层形态的文化构成。”[10]这实际上就具有了一个相当宽泛的文化学上的意义了。
与此相对比,武学的概念更为复杂。于均刚、黎健民《论东方武学与西方体育的关系》[11]中批判了对武学认识的几个误区,一个是混淆武学与武术。一个是咬文嚼字。论文认为,从概念上讲,武学作为一个道术一统的繁杂东方文化体系,是很难给予一个明晰化的概念的。实际上武术也面临类似的问题。这里他们强调的是形而上的道与形而下的术之间的统一性。不过,在其附文中,对武艺、武道、武学三个重要概念作出了界定。论文的主要观点可以归纳为,武艺以追求个人技击为主要目标,兼具表演和健身功能的东方技击术。道艺是指武艺在其发展的过程中,由于多种因素的诱导,其承载主体自发的、自觉的由追求技击的目标跃变成一个求道之过程。由此,论文将武学划分为三个方面,一是横向上按照拳种划分, 二是按照地域划分, 三是在纵向上划分为武艺和道艺。并指出武学是指武艺和道艺以及与两者相关的域外之研究的综合称谓,其本身的特性决定了这个概念具有一定的模糊性。这种说法实际上仍然是反映了传统的延伸与扩展。但论文提出了一个十分值得玩味的观点,论文引用了梁漱溟先生针对《拳意述真》的评价,即“道艺阶层是东方文化的一个实证,是东方文化的一个落脚点,东方文化之实在性由此显豁而出,东方文化之艳丽色彩将缺失一色”。然后指出“武术”一词绝非简单概念界定和归属的问题,而是牵扯到东方文化根基的问题。同样“武学”的概念也有这一原则性问题。因此我们不能断下结论。需要严格论证。
通过历时性与共时性的综合考虑,我们会发现武术与武学的意义都是十分繁杂的。但是,假如我们抛开外延,进一步分析两者的本质,就可以将问题更加明晰化。从本质上说,武术强调的是道与术的形而上与形而下的具有文化意义的统一。而武学是什么呢?这个问题须要分为多个层次分析。首先,就武学一词而言,其产生及意义与武举制度的设立有着密切联系。唐武则天始设立武举为科举一目,至宋进一步完善武举制,并出现武学的说法,到了明朝,洪武二十年(1387年),“立武学,用武举,其武臣子弟令于各直省应试。”但并未实行,宣德十年(1435年),“英宗即位,诏天下卫所皆立学。”“正统六年(1441年)设京卫武学,除教授一员、训导六员,教习勋卫子弟。”“七年(1442年)设南京武学。”正统初年奏定武学教条规定:幼官及武职子弟所读之书有《武经七节》、《百将传》等,学员中有领队管理。诸如此类有关武学的各项制定在明代非常详细,武学发展十分繁荣。[12]
按辞海的定义,武学即中国古代培养军事人才的学校。[13]北宋庆历三年(1043年)始设,数月即废。熙宁五年(1072年)恢复,置教授,习诸家兵法、历代用兵成败及忠义史实,愿试阵队者,酌给兵伍。元丰间改置博士,教谕,学生限百人,用三舍法补试。南宋绍兴间重建,分受成、贵谋、辅文、中古、经远、阅礼六斋,补试法仍旧。明代置京卫武学和各卫武学,教育所属年轻武官及应继承武官禄位的子弟。崇祯时令各州府县皆设武学生员,学习内容除军事科目外,与儒学无别。实际上,这里的武学只是一个具有词源性的涵义。
从字面上,武学的其他理解表达繁多,现大致总结如下:
武学可以看做一门与武举考试相关的学问,或者说仅仅只是一门考试项目。
武学可以被理解为从古至今的武术典籍的合称。
武学可以被认为是各种武术流派关于武艺的集合。
武学也可以被阐述为一种有关武术教育的学问。
武学也可以被解释为一门关于武术活动的人类社会学方面的知识领域。
武学是一种研究武术文化的总体文化概念。
武学是一种具有东方文化体系的类概念。
如此等等。
以上或者其他含义都不是我们这里说的武学,而只是一个对于武学概念的特定的理解。这个问题,类似于“比较文学”作为一个学科称谓所发生的问题。尽管不少人指出这个称号的歧义性及不严格性,但是,假如我们把握了其学科本质特征与内涵,至少就不会出现“比较文学”是“文学比较”或“比较的文学”之类的低级错误了。这里的问题也一样。所以,需要注意的是,我们这里谈的武学是比较文学的跨学科中的武学,是与文学相对的一门独立系统的学科。从本质上概括的讲,我认为,武学就是一门研究武术的学问,一切与武术相关的问题实际上都可以纳入到武学的范畴,但这不能理解为武学作为一种宽泛的文化而存在。必须再次强调,武学是一门具有严格规限的独立系统的学科。说其独立,首先是因为武术是一个独立存在的概念,这是毫无疑问的。因此,不能因为武术内容涵盖了军事学、古典美学、中医学、内功学、生理学等多门学科而将武学并为任何一门学科之内,而只能说明一种普遍的学科交叉互渗关系。由此,武学作为一门研究武术的学问自然也必须是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而存在。说其系统,首先也是因为武术原本是一个具有系统的文化性的集合定义,无论是其广义还是狭义,无论是传统武术还是现代武术,都有着各自独特而完整的体系特征与研究方法。但武学作为一门学科,还具有一个显著特点:即综合性。因为武术本身博采众长的特性决定了武学这一特点。但这里的综合性并不是一种简单的整合,而是具有东方文化体系的模糊特征。一方面丰富了学科的外延,另一方面,又不同程度消解了学科的内质,这种情况在中国的学术中是一种相当普遍的存在。按季羡林先生的说法,其根源在于西方主分析(analytical),东方主综合(comprehensive)。文学就是一个很典型的证明。从古至今,中国古代纯文学的东西是十分可疑的,假如抽空了传统史学与哲学,单独谈中国文学,势必将变得支离破碎,不可理喻。武学的情况也是如此。中国学科的互渗交叉决定了其不可分割性(高度凝聚性)。但是我们要谈的是跨学科中的中国文学与武学。因此,我们必须要注意学科之间的重心交汇点与差异点。如果我们只作表面的比附是难以发现实质的,必须找到学科内在的契合点。因此,武学作为一个学科,可以进一步细化。从研究层面,至少可以分为三个层面:第一层面,物质(器物)层面。第二层面,制度(技术)层面。第三层面,观念(精神)层面。其中第三个层面与文学的联系相对紧密。从理论层面,则至少可以分为三个方面:第一,武学基本理论。第二,武学话语体系。第三,武学史。这三个方面,相互联系统一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尤其是武学基本理论与话语体系,涉及到概念、范畴及整个学科范式。两者应该是一种既有包容又有区别的交叉关系。武学基本理论主要指相关概念范畴、学科特质、知识构建法则等。武学话语体系主要包括内容和形式两个方面,即思维与言说的问题。本论文思维上主要探讨的是武学在哲学上与文学的同构意义。言说主要指与文学相对照的一种文本构建方式,包括精神上相通的文化品格。怎样找到与文学相对的学科特质。也就是跨学科研究的另一前提。是进一步追寻其跨学科的内在联系的第二支点,实际上,这种关系的梳理,实际上就是二者之间可比性的显现,从而进一步发现跨学科中的共同的“文心”与“诗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