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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妙音

《四庫全書·本事詩》(唐)孟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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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0 10:58:33 | 显示全部楼层
〈事感第二〉
  天寶末,玄宗嘗乘月登勤政樓,命梨園弟子歌數闋。有唱李嶠詩者云:「富貴榮華能幾時,山川滿目淚沾衣。不見秖今汾水上,惟有年年秋鴈飛。」時上春秋已高,問是誰詩,或對曰李嶠,因淒然泣下,不終曲而起,曰:「李嶠真才子也。」又明年,幸蜀,登白衛嶺,覽眺久之,又歌是詞,復言李嶠真才子,不勝感歎。時高力士在側,亦揮涕久之。
  劉尚書自屯田員外左遷郎州司馬,凡十年始徵還。方春,作〈贈看花諸君子〉詩曰:「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觀裏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後栽。」其詩一出,傳於都下。有素嫉其名者,白於執政,又誣其有怨憤。他日見時宰,與坐,慰問甚厚。既辭,即曰:「近者新詩,未免為累,奈何?」不數日,出為連州刺史。其自敍云:「貞元二十一年春,余為屯田員外,時此觀未有花。是歲出牧連州,至荊南,又貶朗州司馬。居十年,詔至京師,人人皆言有道士手植仙桃滿觀,盛如紅霞,遂有前篇,以記一時之事。旋又出牧,於今十四年,始為主客郎中。重遊玄都,蕩然無復一樹,唯兔葵燕麥,動搖於春風耳。因再題二十八字,以俟後再遊。時太和二年三月也。」詩曰:「百畝庭中半是苔,桃花淨盡菜花開。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獨來。」
  元相公稹為御史,奉使東川,於褒城題黃明府詩,其序云:「昔年曾於解縣飲酒,余嘗為觥錄事。嘗於竇少府廳,有一人後至,頻犯語令,連飛十數觥,不勝其困,逃席而去。醒後問人,前虞鄉黃丞也;此後絕不復知。元和四年三月,奉使東川,十六日,至褒城望驛,有大池,樓榭甚盛。逡巡有黃明府見迎,瞻其形容,髣髴似識,問其前銜,即往日之逃席黃丞也。說向前事,黃生惘然而悟,因饋酒一樽,艤舟請余同載。余不免其意,與之盡歡。徧問座隅山水,則褒女所奔走城在其左,諸葛所征之路次其右。感今懷古,作〈贈黃明府〉詩曰:『昔年曾痛飲,黃令困飛觥。席上當時走,馬前今日迎。依稀迷姓字,即漸識平生。故友身皆遠,他鄉眼暫明。便邀同榻坐,兼共刺一作剔船行。酒思臨風亂,霜稜拂地平。不堪深淺酌,還愴古今情。邐迤七盤路,陂陁數大城。花疑褒女笑,棧想武侯征。一種埋幽石,老閑千載名。』」
  白尚書姬人樊素,善歌;妓人小蠻,善舞。嘗為詩曰:「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年既高邁,而小蠻方豐艷,因為楊柳之詞以託意,曰:「一樹春風萬萬枝,嫩於金色軟於絲。永豐坊裏東南角,盡日無人屬阿誰?」及宣宗朝,國樂唱是詞,上問誰詞,永豐在何處;左右具以對之。遂因東使,命取永豐柳兩枝,植於禁中。白感上知其名,且好尚風雅,又為詩一章,其末句云:「定知此後天文裏,柳宿光中添兩枝。」
  李章武學識好古,有名於時。大和末,勑僧尼試經若干紙,不通者勒還俗。章武時為成都少尹,有山僧來謁云:「禪觀有年,未嘗念經。今被追試,前業棄矣。願長者宥之。」章武贈詩曰:「南宗尚許通方便,何處心中更有經?好去苾蒭雪水畔,何山松柏不青青?」主者免之而去。
  詩人許渾,嘗夢登山,有宮室凌雲,人云:「此昆侖也。」既入,見數人方飲酒,招之,至暮而罷。賦詩云:「曉入瑤臺露氣清,坐中唯有許飛瓊。塵心未斷俗緣在,十里下山空月明。」他日復夢至其處,飛瓊曰:「子何故顯余姓名於人間?」座上即改為「天風吹下步虛聲」,曰:「善。」

  〈高逸第三〉
  李太白初自蜀至京師,舍於逆旅。賀監知章聞其名,首訪之。既奇其姿,復請所為文。出〈蜀道難〉以示之。讀未竟,稱歎者數四,號為「謫仙」,解金龜換酒,與傾盡醉。期不間日,由是稱譽光赫。賀又見其〈烏棲曲〉,歎賞苦吟曰:「此詩可以泣鬼神矣。」故杜子美贈詩及焉。曲曰:「姑蘇臺上烏棲時,吳王宮裏醉西施。吳歌楚舞歡未畢,西山欲銜半邊日。金壺丁丁漏水多,起看秋月墮江波。東方漸高奈樂何!」或言是〈烏夜啼〉二篇,未知孰是,故兩錄之。〈烏夜啼〉曰:「黃雲城邊烏欲棲,歸飛啞啞枝上啼。機中織錦秦川女,碧紗如煙隔窗語。停梭向人問故夫,欲說遼西淚如雨。」白才逸氣高,與陳拾遺齊名,先後合德。其論詩云:「梁陳以來,艷薄斯極,沈休文又尚以聲律,將復古道,非我而誰與!」故陳、李二集,律詩殊少。嘗言「興寄深微,五言不如四言,七言又其靡也。況使束於聲調俳優哉!」故戲杜曰:「飯顆山頭逢杜甫,頭戴笠子日卓午。借問何來太瘦生,總為從前作詩苦。」蓋譏其拘束也。玄宗聞之,召入翰林。以其才藻絕人,器識兼茂,欲以上位處之,故未命以官。嘗因宮人行樂,謂高力士曰:「對此良辰美景,豈可獨以聲伎為娛,倘時得逸才詞人吟詠之,可以誇耀於後。」遂命召白。時寧王邀白飲酒,已醉;既至,拜舞頹然。上知其薄聲律,謂非所長,命為〈宮中行樂〉五言律詩十首。白頓首曰:「寧王賜臣酒,今已醉。倘陛下賜臣無畏,始可盡臣薄技。」上曰:「可。」即遣二內臣掖扶之,命研墨濡筆以授之,又令二人張朱絲欄於其前。白取筆抒思,略不停綴,十篇立就,更無加點。筆迹遒利,鳳跱龍拏。律度對屬,無不精絕。其首篇曰:「柳色黃金嫩,梨花白雪香。玉樓巢翡翠,珠殿宿鴛鴦。選妓隨雕輦,徵歌出洞房。宮中誰第一?飛燕在昭陽。」文不盡錄。常出入宮中,恩禮殊厚;竟以疎縱乞歸。上亦以非廊廟器,優詔罷遣之。後以不羈流落江外,又以永王招禮,累謫於夜郎。及放還,卒於宣城。杜所贈二十韻,備敍其事。讀其文,盡得其故跡。杜逢祿山之難,流離隴蜀,畢陳於詩,推見至隱,殆無遺事,故當時號為「詩史」。
  杜舍人牧,弱冠成名。當年制策登科,名振京邑。嘗與一二同年城南遊覽,至文公寺,有禪僧擁褐獨坐,與之語,其玄言抄旨,咸出意表。問杜姓字,具以對之。又云:「修何業?」傍人以累捷誇之,顧而笑曰:「皆不知也。」杜歎訝,因題詩曰:「家在城南杜曲傍,兩枝仙桂一時芳。禪師都未知名姓,始覺空門意味長。」
  杜為御史,分務洛陽,時李司徒罷鎮閑居,聲伎豪華,為當時第一。洛中名士,咸謁見之。李乃大開筵席,當時朝客高流,無不臻赴。以杜持憲,不敢邀置。杜遣座客達意,願與斯會。李不得已,馳書。方對花獨酌,亦已酣暢,聞命遽來。時會中已飲酒,女奴百餘人,皆絕藝殊色。杜獨坐南行,瞪目注視,引滿三巵,問李云:「聞有紫雲者,孰是?」李指示之。杜凝睇良久,曰:「名不虛得,宜以見惠。」李俯而笑,諸妓亦皆迴首破顏。杜又自飲三爵,朗吟而起曰:「華堂今日綺筵開,誰喚分司御史來?忽發狂言驚滿座,兩行紅粉一時迴。」意氣閑逸,傍若無人。杜登科後,狎遊飲酒,為詩曰:「落拓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情。三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後又題詩曰:「觥船一棹百分空,十載青春不負公。今日鬢絲禪榻畔,茶煙輕颺落花風。」

  〈怨憤第四〉
  宋考功,天后朝求為北門學士,不許,作〈明河篇〉以見其意,末云:「明河可望不可親,願得乘槎一問津。更將織女支機石,還訪成都賣卜人。」則天見其詩,謂崔融曰:「吾非不知之問有才調,但以其有口過。」蓋以之問患齒疾,口常臭故也。之問終身慚憤。
  吳武陵雖有才華,而強悍激訐,為人所畏。嘗為容州部內刺史,贓罪狼籍,敕令廣州幕吏鞠之。吏少年科第,殊不假貸,持之甚急。武陵不勝其憤,題詩路左佛堂曰:「雀兒來逐颶風高,下視鷹鸇意氣豪。自謂能生千里翼,黃昏依舊入蓬蒿。」
  開元末,宰相李適之疎直坦夷,時譽甚美。李林甫惡之,排誣罷免。朝客來,雖知無罪,謁問甚稀。適之意憤,日飲醇酣,且為詩曰:「避賢初罷相,樂聖且銜杯。為問門前客,今朝幾箇來?」李林甫愈怒,終遂不免。
  張曲江與李林甫同列,玄宗以文學精識深器之。林甫嫉之若讎,曲江度其巧譎,慮終不免,為〈海燕〉詩以致意,曰:「海燕何微眇,乘春亦暫來。世知泥滓濺,祇見玉堂開。绣戶時雙入,華軒日幾迴。無心與物競,鷹隼莫相猜。」亦終退斥。
  賈島於興化里鑿池種竹,起臺榭。時方下第,或謂執政惡之,故不在選。怨憤尤極,遂於庭內題詩曰:「破却千家作一池,不栽桃李種薔薇。薔薇花落秋風後,荊棘滿庭君始知。」由是人皆惡其侮慢不遜,故卒不得第,抱憾而終。

  徵異第五
  開元中,有幽州衙將姓張者,妻孔氏,生五子,不幸去世。復娶妻李氏,悍怒狠戾,虐遇五子,日鞭箠之。五子不堪其苦,哭於其葬。母忽於塚中出,撫其子,悲慟久之,因以白布巾題詩贈張曰:「不忿成故人,掩涕每盈巾。死生今有隔,相見永無因。匣裏殘粧粉,留將與後人。黃泉無用處,恨作塚中塵。有意懷男女,無情亦任君。欲知腸斷處,明月照孤墳。」五子得詩,以呈其父,其父慟哭,訴於連帥。帥上聞,敕李氏杖一百,流嶺南,張停所職。
  宋考功以事累貶黜,後放還,至江南。遊靈隱寺,夜月極明,長廊吟行,且為詩曰:「鷲嶺鬱岧嶢,龍宮隱寂寥。」第二聯搜奇思,終不如意。有老僧點長明燈,座大禪牀,問曰:「少年夜夕久不寐,而吟諷甚苦,何邪?」之問答曰:「弟子業詩,適偶欲題此寺,而興思不屬。」僧曰:「試吟上聯。」即吟與聽之,再三吟諷,因曰:「何不云『樓觀滄海日,門聽浙江潮』?」之問愕然,訝其遒麗。又續終篇曰:「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捫蘿登塔遠,刳木取泉遙。霜薄花更發,冰輕葉未凋。待入天台路,看余度石橋。」僧所贈句,乃為一篇之警策。遲明更訪之,則不復見矣。寺僧有知者,曰:「此駱賓王也。」之問詰之,曰當敬業之敗,與賓王俱逃,捕之不獲。將帥慮失大魁,得不測罪,時死者數萬人,因求戮類二人者,函首以獻。後雖知不死,不敢捕送,故敬業得為衡山僧,年九十餘乃卒。出趙魯〈遊南嶽記〉。賓王亦落髮,偏遊名山,至靈隱,以周歲卒。當時雖敗,且以匡復為名,故人多護脫之。
  韓吏部作軒轅彌明傳,言嘗與文友數人會宿,有老道士形貌瓌異,自通姓名求宿,言論甚奇。既及飲酒,眾度其必不留情於詩,因聯句詠罏中石罌,將以困之。其首唱曰:「妙匠琢山骨,刳中事調烹。」至彌明,自云不善俗書,書則人多不識。遣人執筆,吟曰:「龍頭縮菌蠢,豕腹漲膨脝。」座客無不歎異。會人思竭,不能復續,彌明連足成之。有微吟者,其聲淒苦,彌明詠中譏侮之,曰:「仍於蚯蚓竅,更作蒼蠅聲。」狀罌之聲,既已酷似;譏微吟者,亦復著題;皆大驚伏。須臾,倚壁而睡,鼻中大鼾,其聲如雷。座人異且畏之,咸避就寢。既明,失之,莫知所在。
  元相公稹為御史,鞠獄梓潼。時白尚書在京,與名輩遊慈恩,小酌花下,為詩寄元曰:「花時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當酒籌。忽憶故人天際去,計程今日到梁州。」時元果及褒城,亦寄夢遊詩曰:「夢君兄弟曲江頭,也向慈恩院裏遊。驛吏喚人排馬去,忽驚身在古梁州。」千里神交,合若符契,友朋之道,不期至歟!
  馬相植罷安南都護,與時宰不通,又除黔南,殊不得意。維舟峽中古寺,寺前長堤,堤畔林木,夜月甚明,見人白衣緩步堤上,吟曰:「截竹為筒作笛吹,鳳凰池上鳳凰飛。勞君更向黔南去,即是陶鈞萬類時。」歷歷可聽,吟者數四。遣人邀問,即已失之。後自黔南入為大理卿,遷刑部侍郎,判鹽鐵,遂作相。
 楼主| 发表于 2009-8-10 10:59:07 | 显示全部楼层
  〈徵咎第六〉
  詩人劉希夷嘗為詩曰:「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忽然悟曰:「其不祥歟!」復遘思逾時,又曰:「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又惡之。或解之曰:「何必其然?」遂兩留之,果以來春之初下世。
  崔曙進士作〈明堂火珠〉詩試帖,曰:「夜來雙月滿,曙後一星孤。」當時以為警句。及來年,曙卒,唯一女名星星,人始悟其自讖也。
  范陽盧獻卿,大中中舉進士,詞藻為同流所推。作〈愍征賦〉數千言,時人以為庾子山〈哀江南〉之亞,今諫議大夫司空圖為注之。連不中第,薄遊衡湘,至郴而病,夢人贈詩曰:「卜築郊原古,青山唯四鄰。扶疎遶臺榭,寂寞獨歸人。」後旬日而歿,郴守為葬之近郊,果以夏初窆,皆符所夢。

  〈嘲戲第七〉
  宋武帝嘗吟謝莊〈月賦〉,稱歎良久,謂顏延之曰:「希逸此作,可謂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昔陳王何足尚邪?」延之對曰:「誠如聖旨。然其曰『美人邁兮音信闊,隔千里兮共明月』,知之不亦晚乎?」帝深以為然。及見希逸,希逸對曰:「延之詩云『生為長相思,歿為長不歸。』豈不更加於臣邪?」帝拊掌竟日。
  國初長孫太尉見歐陽率更姿形麼陋,嘲之曰:「聳膊成山字,埋肩畏出頭。誰言麟閣上,畫此一獮猴?」詢亦酬之曰:「索頭連背暖,漫襠畏肚寒。祇緣心混混,所以面團團。」太宗聞之而笑曰:「詢此嘲,豈不畏皇后聞邪?」
  則天朝,左司郎中張元一滑稽善謔。時西戎犯邊,則天欲諸武立功,因行封爵,命武懿宗統兵以禦之。寇未入塞,懿宗始逾邠郊,畏懦而遁。懿宗短陋,元一嘲之曰:「長弓短度箭,蜀馬臨高蹁。去賊七百里,隈牆獨自戰。忽然逢着賊,騎猪向南竄。」則天聞之,初未悟,曰:「懿宗無馬邪?何故騎猪?」元一解之曰:「騎猪者,是夾豕走也。」則天乃大笑。懿宗怒曰:「元一夙搆,貴欲辱臣。」則天命賦詩與之,懿宗請賦「菶」字。元一立嘲曰:「裹頭極草草,掠鬢不菶菶。未見桃花面皮,先作杏子眼孔。」則天大歡,故懿宗不能侵傷。
  開元中,宰相蘇味道與張昌齡俱有名,暇日相遇,互相誇誚。昌齡曰:「某詩所以不及相公者,為無『銀花合』故也。」蘇有〈觀燈〉詩曰:「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味道云:「子詩雖無『銀花合』,還有『金銅釘』。」昌齡〈贈張昌宗〉詩曰:「昔日浮丘伯,今同丁令威。」遂相與拊掌大笑。
  詩人張祜,未嘗識白公。白公刺蘇州,祜始來謁。才見白,白曰:「久欽籍,嘗記得君款頭詩。」祜愕然曰:「舍人何所謂?」白曰:「『鴛鴦鈿帶拋何處,孔雀羅衫付阿誰?』非款頭何邪?」張頓首微笑,仰而答曰:「祜亦嘗記得舍人〈目連變〉。」白曰:「何也?」祜曰:「『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非〈目連變〉何邪?」遂與歡宴竟日。
  沈佺期以罪謫,遇恩,復官秩,朱紱未復。嘗內宴,羣臣皆歌〈迴波樂〉,撰詞起舞,因是多求遷擢。佺期詞曰:「迴波爾時佺期,流向嶺外生歸。身名已蒙齒錄,袍笏未復牙緋。」中宗即以緋魚賜之。崔日用為御史中丞,賜紫。是時佩魚須有特恩,亦因內宴,中宗命羣臣撰詞,日用曰:「臺中鼠子直須諳,信足跳梁上壁龕。倚翻燈脂汚張五,還來齧帶報韓三。莫浪語,直王相,大家必若賜金龜,賣卻貓兒相賞。」中宗亦以緋魚賜之。
  中宗朝,御史大夫裴談崇奉釋氏。妻悍妬,談畏之如嚴君。嘗謂人:「妻有可畏者三:少妙之時,視之如生菩薩。及男女滿前,視之如九子魔母,安有人不畏九子魔母耶?及五十、六十,薄施粧粉或黑,視之如鳩盤荼,安有人不畏鳩盤荼?」時韋庶人頗襲武氏之風軌,中宗漸畏之。內宴唱〈迴波詞〉,有優人詞曰:「迴波爾時栲栳,怕婦也是大好。外邊祇有裴談,內裏無過李老。」韋后意色自得,以束帛賜之。

  《本事詩》

  本事诗  (唐)孟棨 著

  本事诗序目

  诗者,情动于中而形于言。故怨思悲愁,常多感慨。抒怀佳作,讽刺雅言,虽著于群书①,盈厨溢阁,其间触事兴咏,尤所钟情,不有发挥,孰明厥义?因采为《本事诗》,凡七题,犹四始也。情感、事感、高逸、怨愤、徵异、徵咎、嘲戏,各以其类聚之。亦有独掇其要,不全篇者,咸为小序以引之,贻诸好事。其有出诸异传怪录,疑非是实者,则略之。拙俗鄙俚,亦所不取。闻见非博,事多阙漏,访于通识,期复续之。时光启二年十一月,大驾在裦中,前尚书司勋郎中赐紫金鱼袋孟棨序。

  ①“虽”原脱,据《津逮秘书》本补。

  情感第一
  事感第二
  高逸第三
  怨愤第四
  徵异第五
  徵咎第六
  嘲戏第七

  情感第一

  陈太子舍人徐德言之妻,后主叔宝之妹,封乐昌公主,才色冠绝。时陈政方乱,德言知不相保,谓其妻曰:“以君之才容,国亡必入权豪之家,斯永绝矣。偿情缘未断,犹冀相见,宜有以信之。”乃破一镜,人执其半,约曰:“他日必以正月望日卖于都市,我当在,即以是日访之。”及陈亡,其妻果入越公杨素之家,宠嬖殊厚。德言流离辛苦,仅能至京,遂以正月望日访于都市。有苍头卖半镜者,大高其价,人皆笑之。德言直引至其居,设食,具言其故,出半镜以合之,仍题诗曰:“镜与人俱去,镜归人不归。无复嫦娥影,空留明月辉。”陈氏得诗,涕泣不食。素知之,怆然改容,即召德言,还其妻,仍厚遗之。闻者无不感叹。仍与德言陈氏偕饮,令陈氏为诗,曰:“今日何迁次,新官对旧官。笑啼俱不敢,方验作人难。”遂与德言归江南,竟以终老。

  唐武后时,左司郎中乔知之有婢名窈娘,艺色为当时第一。知之宠爱,为之不婚。武延嗣闻之,求一见,势不可抑。既见即留,无复还理。知之愤痛成疾,因为诗,写以缣素,厚赂阍守以达。窈娘得诗悲惋,结于裙带,赴井而死。延嗣见诗,遣酷吏诬陷知之,破其家。诗曰:“石家金谷重新声,明珠十斛买娉婷。昔日可怜君自许,此时歌舞得人情。君家闺阁不曾难,好将歌舞借人看。富贵雄豪非分理,骄奢势力横相干。别君去君终不忍,徒劳掩袂伤红粉。百年离别在高楼,一旦红颜为君尽。”时载初元年三月也。四月下狱,八月死。

 
 楼主| 发表于 2009-8-10 10:59:40 | 显示全部楼层
①《津逮》本“如”下有“我”字。

  刘尚书禹锡罢和州,为主客郎中、集贤学士。李司空罢镇在京,慕刘名,尝邀至第中,厚设饮馔。酒酣,命妙妓歌以送之。刘于席上赋诗曰:“鬟髯梳头宫样妆,春风一曲杜韦娘。司空见惯浑闲事,断尽江南刺史肠。”李因以妓赠之。

  太和初,有为御史分务洛京者,子孙官显,隐其姓名。有妓善歌,时称尤物。时太尉李逢吉留守,闻之,请一见,特说延之。不敢辞,盛妆而往。李见之,命与众姬相面。李妓且四十余人,皆处其下。既入,不复出。顷之,李以疾辞,遂罢坐,信宿绝不复知。怨叹不能已,为诗两篇投献。明日见李,但含笑曰:“大好诗。”遂绝。诗曰:“三山不见海沉沉,岂有仙踪尚可寻。青鸟去时云路断,嫦娥归处月宫深。纱窗遥想春相忆①,书幌谁怜夜独吟。料得此时天上月,只应偏照两人心。”

  ①“遥”,《津逮》本作“暗”。

  博陵崔护,姿质甚美,而孤洁寡合。举进士下第。清明日,独游都城南,得居人庄,一亩之宫,而花木丛萃,寂若无人。扣门久之,有女子自门隙窥之,问曰:“谁耶?”以姓字对,曰:“寻春独行,酒渴求饮。”女入,以杯水至,开门设床命坐,独倚小桃斜柯伫立,而意属殊厚,妖姿媚态,绰有余妍,崔以言挑之,不对,目注者久之。崔辞去,送至门,如不胜情而入。崔亦眷盼而归,嗣后绝不复至。及来岁清明日,忽思之,情不可抑,径往寻之。门墙如故,而已锁扃之。因题诗于左扉曰:“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只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后数日,偶至都城南,复往寻之,闻其中有哭声,扣门问之,有老父出曰:“君非崔护耶?”曰:“是也。”又哭曰:“君杀吾女。”护惊起,莫知所答。老父曰:“吾女笄年知书,未适人,自去年以来,常恍惚若有所失。比日与之出①,及归,见左扉有字,读之,入门而病,遂绝食数日而死。吾老矣,此女所以不嫁者,将求君子以托吾身,今不幸而殒,得非君杀之耶?”又特大哭。崔亦感恸,请入哭之。尚俨然在床。崔举其首,枕其股,哭而祝曰:“某在斯,某在斯。”须臾开目,半日复活矣。父大喜,遂以女归之。

  ①“比”,《津逮》本作“此”。

  事感第二

  天宝末,玄宗尝乘月登勤政楼,命梨园弟子歌数阕。有唱李峤诗者云:“富贵荣华能几时,山川满目泪沾衣。不见只今汾水上,惟有年年秋雁飞。”时上春秋已高,问是谁诗,或对曰李峤,因凄然泣下,不终曲而起,曰:“李峤真才子也。”又明年,幸蜀,登白卫岭,览眺久之,又歌是词,复言“李峤真才子”,不胜感叹。时高力士在侧,亦挥涕久之。

  刘尚书自屯田员外左迁郎州司马,凡十年始征还。方春,作《赠看花诸君子》诗曰:“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其诗一出,传于都下。有素嫉其名者,白于执政,又诬其有怨愤。他日见时宰,与坐,慰问甚厚。既辞,即曰:“近者新诗,未免为累,奈何?”不数日,出为连州刺史。其自叙云:“贞元二十一年春,余为屯田员外,时此观未有花。是岁出牧连州,至荆南,又贬朗州司马。居十年,诏至京师,人人皆言有道士手植仙桃满观,盛如红霞,遂有前篇,以记一时之事。旋又出牧,于今十四年,始为主客郎中。重游玄都,荡然无复一树,唯兔葵燕麦动摇于春风耳。因再题二十八字,以俟后再游。时太和二年三月也。”诗曰:“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独来。”

  元相公稹为御史,奉使东川,于褒城题黄明府诗,其序云:“昔年曾于解县饮酒,余尝为觥录事。尝于窦少府厅,有一人后至,频犯语令,连飞十数觥,不胜其困,逃席而去。醒后问人,前虞乡黄丞也。此后绝不复知。元和四年三月,奉使东川,十六日,至褒城望驿,有大池,楼榭甚盛。逡巡有黄明府见迎,瞻其形容,仿佛似识,问其前衔,即往日之逃席黄丞也。说向前事,黄生惘然而悟,因馈酒一樽,舣舟请余同载。余不免其意,与之尽欢。遍问座隅山水,则褒女所奔走城在其左,诸葛所征之路次其右。感今怀古,作赠黄明府诗曰:‘昔年曾痛饮,黄令困飞觥。席上当时走,马前今日迎。依稀迷姓字,即渐识平生。故友身皆远,他乡眼暂明。便邀同榻坐,兼共刺一作剔船行。酒思临风乱,霜稜拂地平。不看深浅酌,还怆古今情。逦迤七盘路,陂陁数大城。花疑褒女笑,栈想武侯征。一种埋幽石,老闲千载名。’”

  白尚书姬人樊素,善歌,妓人小蛮,善舞。尝为诗曰:“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年既高迈,而小蛮方丰艳,因为杨柳之词以托意,曰:“一树春风万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永丰坊里东南角,尽日无人属阿谁?”及宣宗朝,国乐唱是词,上问谁词,永丰在何处,左右具以对之。遂因东使,命取永丰柳两枝,植于禁中。白感上知其名,且好尚风雅,又为诗一章,其末句云:“定知此后天文里,柳宿光中添两枝。”

  李章武学识好古,有名于时。太和末,敕僧尼试经若干纸,不通者勒还俗。章武时为成都少尹,有山僧来谒云:“禅观有年,未尝念经。今被追试,前业弃矣。愿长者宥之。”章武赠诗曰:“南宗尚许通方便,何处心中更有经。好去苾蒭雪水畔,何山松柏不青青。”主者免之而去。

  诗人许浑,尝梦登山,有宫室凌云,人云:“此昆仑也。”既入,见数人方饮酒,招之,至暮而罢。诗云:“晓入瑶台露气清,坐中唯有许飞琼。尘心未断俗缘在,十里下山空月明。”他日复至其梦,飞琼曰:“子何故显余姓名于人间?”座上即改为“天风吹下步虚声”,曰:“善。”

  高逸第三

  李太白初自蜀至京师,舍于逆旅。贺监知章闻其名,首访之。既奇其姿,复请所为文。出《蜀道难》以示之。读未竟,称叹者数四,号为“谪仙”,解金龟换酒,与倾尽醉。期不间日,由是称誉光赫。贺又见其《乌栖曲》,叹赏苦吟曰:“此诗可以泣鬼神矣。”故杜子美赠诗及焉。曲曰:“姑苏台上乌栖时,吴王宫里醉西施。吴歌楚舞欢未毕,西山欲衔半边日①。金壶丁丁漏水多,起看秋月堕江波。东方渐高奈乐何!”或言是《乌夜啼》二篇,未知孰是,故两录之。《乌夜啼》曰:“黄云城边乌欲栖,归飞哑哑枝上啼。机中织锦秦川女,碧纱如烟隔窗语。停梭向人问故夫,欲说辽西泪如雨。”白才逸气高,与陈拾遗齐名,先后合德。其论诗云:“梁陈以来,艳薄斯极,沈休文又尚以声律,将复古道,非我而谁与!”故陈、李二集律诗殊少。尝言“兴寄深微,五言不如四言,七言又其靡也。况使束于声调俳优哉。”故戏杜曰:“饭颗山头逢杜甫,头戴笠子日卓午。借问何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盖讥其拘束也。玄宗闻之,召入翰林。以其才藻绝人,器识兼茂,欲以上位处之,故未命以官。尝因宫人行乐,谓高力士曰:“对此良辰美景,岂可独以声伎为娱,倘时得逸才词人吟咏之,可以夸耀于后。”遂命召白。时宁王邀白饮酒,已醉。既至,拜舞颓然。上知其薄声律,谓非所长,命为宫中行乐五言律诗十首。白顿首曰:“宁王赐臣酒,今已醉。倘陛下赐臣无畏,始可尽臣薄技。”上曰:“可。”即遣二内臣掖扶之,命研墨濡笔以授之。又令二人张朱丝栏于其前。白取笔抒思,略不停缀,十篇立就,更无加点。笔迹遒利,凤跱龙拏。律度对属,无不精绝。其首篇曰:“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玉楼巢翡翠,金殿宿鸳鸯。选妓随雕辇,征歌出洞房。宫中谁第一?飞燕在昭阳。”文不尽录。常出入宫中,恩礼殊厚,竟以疏从乞归。上亦以非廊庙器,优诏罢遣之。后以不羁流落江外,又以永王招礼,累谪于夜郎。及放还,卒于宣城。杜所赠二十韵,备叙其事。读其文,尽得其故迹。杜逢禄山之难,流离陇蜀,毕陈于诗,推见至隐,殆无遗事,故当时号为“诗史”。

  ①“欲”,《津逮》本作“犹”。

  杜舍人牧,弱冠成名。当年制策登科,名振京邑。尝与一二同年城南游览,至文公寺,有禅僧拥褐独坐,与之语,其玄言抄旨咸出意表。同杜姓字,具以对之。又云:“修何业?”傍人以累捷夸之,顾而笑曰:“皆不知也。”杜叹讶,因题诗曰:“家在城南杜曲傍,两枝仙桂一时芳。禅师都未知名姓,始觉空门意味长。”

  杜为御史,分务洛阳时,李司徒罢镇闲居,声伎豪华,为当时第一。洛中名士,咸谒见之。李乃大开筵席,当时朝客高流,无不臻赴。以杜持宪,不敢邀置。杜遣座客达意,愿与斯会。李不得已,驰书。方对花独酌,亦已酣畅,闻命遽来。时会中已饮酒,女奴百余人,皆绝艺殊色。杜独坐南行,瞪目注视,引满三巵,问李云:“闻有紫云者,孰是?”李指示之。杜凝睇良久,曰:“名不虚得,宜以见惠。”李俯而笑,诸妓亦皆回首破颜。杜又自饮三爵,朗吟而起曰:“华堂今日绮筵开,谁唤分司御史来?忽发狂言惊满座,两行红粉一时回。”意气闲逸,傍若无人。杜登科后,狎游饮酒,为诗曰:“落拓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情。三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倖名。”后又题诗曰:“觥船一棹百分空,十载青春不负公。今日鬓丝禅榻畔,茶烟轻飏落花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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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愤第四

  宋考功,天后朝求为北门学士,不许,作《明河篇》以见其意,末云:“明河可望不可亲,愿得乘槎一问津。更将织女支机石,还访成都卖卜人。”则天见其诗,谓崔融曰:“吾非不知之问有才调,但以其有口过。”盖以之问患齿疾,口常臭故也。之问终身惭愤。

  吴武陵虽有才华,而强悍激讦,为人所畏。尝为容州部内史,脏罪狼籍,敕令广州幕吏鞠之。吏少年科第,殊不假贷,持之甚急。武陵不胜其愤,题诗路左佛堂曰:“雀儿来逐飓风高,下视鹰鹯意气豪。自谓能生千里翼,黄昏依旧入蓬蒿。”

  开元末,宰相李适之疏直坦夷,时誉甚美。李林甫恶之,排诬罢免。朝客来,虽知无罪,谒问甚稀。适之意愤,日饮醇酣,且为诗曰:“避贤初罢相,乐圣且衔杯。为问门前客,今朝几个来?”李林甫愈怒,终遂不免。

  张曲江与李林甫同列,玄宗以文学精识深器之。林甫嫉之若仇,曲江度其巧谲,虑终不免,为《海燕》诗以致意曰:“海燕何微眇,乘春亦暂来。世知泥滓溅,只见玉堂开。绣户时双入,华轩日几回。无心与物竞,鹰隼莫相猜。”亦终退斥。

  贾岛于兴化凿池种竹,起台榭。时方下第,或谓执政恶之,故不在选。怨愤尤极,遂于庭内题诗曰:“破却千家作一池,不栽桃李种蔷薇。蔷薇花落秋风后,荆棘满庭君始知。”由是人皆恶其侮慢不逊,故卒不得第,抱憾而终。

  徵异第五

  开元中,有幽州衙将姓张者,妻孔氏,生五子,不幸去世。复娶妻李氏,悍怒狠戾,虐遇五子,日鞭棰之。五子不堪其苦,哭于其葬。母忽于塚中出,抚其子,悲恸久之,因以白布巾题诗赠张曰:“不忿成故人,掩涕每盈巾。死生今有隔,相见永无困。匣里残妆粉,留将与后人。黄泉无用处,恨作塚中尘。有意怀男女,无情亦任君。欲知肠断处,明月照孤坟。”五子得诗,以呈其父。其父恸哭,诉于连帅。帅上闻,敕李氏杖一百,流岭南,张停所职。

  宋考功以事累贬黜,后放还,至江南。游灵隐寺,夜月极明,长廊吟行,且为诗曰:“鹫岭郁岩峣,龙宫隐寂寥。”第二联搜奇思,终不如意。有老僧点长明灯,坐大禅床,问曰:“少年夜夕久不寐,而吟讽甚苦,何邪?”之问答曰:“弟子业诗,适偶欲题此寺,而兴思不属。”僧曰:“试吟上联。”即吟与听之,再三吟讽,因曰:“何不云‘楼观沧海日,门听浙江潮’?”之问愕然,讶其遒丽。又续终篇曰:“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扪萝登塔远,刳木取泉遥。霜薄花更发,冰轻叶未凋。待入天台路,看余度石桥。”僧所赠句,乃为一篇之警策。迟明更访之,则不复见矣。寺僧有知者,曰:“此骆宾王也。”之问诘之,曰:“当敬业之败,与宾王俱逃,捕之不获。将帅虑失大魁,得不测罪,时死者数万人,因求戮类二人者,函首以献。后虽知不死,不敢捕送,故敬业得为衡山僧,年九十余乃卒。出赵鲁《游南岳记》。宾王亦落发,偏游名山,至灵隐,以周岁卒。当时虽败,且以匡复为名,故人多护脱之。”

  韩吏部作《轩辕弥明传》,言尝与文友数人会宿,有老道士形貌瑰异,自通姓名求宿,言论甚奇。既及饮酒,众度其必不留情于诗,因联句咏垆中石罂,将已困之。其首唱曰:“妙匠琢山骨,刳中事调烹。”至弥明,自云:“不善俗书,书则人多不识。”遣人执笔,吟曰:“龙头缩菌蠢,豕腹涨膨脝。”座客无不叹异。会人思竭,不能复续,弥明连足成之。有微吟者,其声凄苦,弥明咏中讥侮之曰:“仍于蚯蚓窍,更作苍蝇声。”状罂之声,既已酷似,讥微吟者,亦复著题,皆大惊伏。须臾,倚壁而睡,鼻中大鼾,其声如雷。座人异且畏之,咸避就寝。既明,失之,莫知所在。

  元相公稹为御史,鞠狱梓潼。时白尚书在京,与名辈游慈恩,小酌花下,为诗寄元曰:“花时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当酒筹。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时元果及褒城,亦寄《梦游》诗曰:“梦君兄弟曲江头,也向慈恩院里游。驿吏唤人排马去,忽惊身在古梁州。”千里神交,合若符契,友朋之道,不期至欤。

  马相植罢安南都护,与时宰不通,又除黔南,殊不得意。维舟峡中古寺,寺前长堤,堤畔林木,夜月甚明,见人白衣缓步堤上,吟曰:“截竹为筒作笛吹,凤凰池上凤凰飞。劳君更向黔南去,即是陶钧万类时。”历历可听,吟者数四。遣人邀问,即已失之。后自黔南入为大理卿,迁刑部侍郎,判盐铁,遂作相。

  徵咎第六

  诗人刘希夷尝为诗曰:“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忽然悟曰:“其不祥欤。”复遘思逾时,又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又恶之。或解之曰:“何必其然。”遂两留之,果以来春之初下世。

  崔曙进士作《明堂火珠》诗试帖曰:“夜来双月满,曙后一星孤。”当时以为警句。及来年曙卒,唯一女名星星,人始悟其自谶也。

  范阳卢献卿,大中中,举进士,词藻为同流所推。作《愍征赋》数千言,时人以为庾子山《哀江南》之亚。今谏议大夫司空图为注之。连不中第,薄游衡湘,至郴而病,梦人赠诗曰:“卜筑郊原古,青山唯四邻。扶疏绕台榭,寂寞独归人。”后旬日而殁,郴守为葬之近郊,果以夏初窆,皆符所梦。

  嘲戏第七

  宋武帝尝吟谢庄《月赋》,称叹良久,谓颜延之曰:“希逸此作,可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昔陈王何足尚邪!”延之对曰:“诚如圣旨。然其曰‘美人迈兮音信阔,隔千里兮共明月’,知之不亦晚乎?”帝深以为然。及见希逸,希逸对曰:“延之诗云:‘生为长相思,殁为长不归。’岂不更加于臣邪?”帝拊掌竟日。

  国初长孙太尉见欧阳率更姿形么陋,嘲之曰:“耸膊成山字,埋肩畏出头。谁言麟阁上,画此一狝猴。”询亦酬之曰:“索头连背暖,漫襠畏肚寒。只缘心混混,所以面团团。”太宗闻之而笑曰:“询此嘲,岂不畏皇后闻邪?”

  则天朝,左司郎中张元一滑稽善谑。时西戎犯边,则天欲诸武立功,因行封爵,命武懿宗统兵以御之。寇未入塞,懿宗始逾邠郊,畏懦而遁。懿宗短陋,元一嘲之曰:“长弓短度箭,蜀马临高蹁。去贼七百里,隅墙独自战。忽然逢着贼,骑猪向南窜。”则天闻之,初未悟,曰:“懿宗无马邪?何故骑猪?”元一解之曰:“骑猪者,是夹豕走也。”则天乃大笑。懿宗怒曰:“元一夙搆,贵欲辱臣。”则天命赋诗与之,懿宗请赋“菶”字。元一立嘲曰:“裹头极草草,掠鬓不菶菶。未见桃花面皮,先作杏子眼孔。”则天大欢,故懿宗不能侵伤。

  开元中,宰相苏味道与张昌龄俱有名,暇日相遇,互相夸诮。昌龄曰:“某诗所以不及相公者,为无‘银花合’故也。”苏有《观灯》诗曰:“火树银花台,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味道云:“子诗虽无‘银花合’,还有‘金铜钉’。”昌龄赠张昌宗诗曰:“昔日浮丘伯,今同丁令威。”遂相与拊掌大笑。

  诗人张祜,未尝识白公。白公刺苏州,祜始来谒。才见白,白曰:“久钦籍,尝记得君款头诗。”祜愕然曰:“舍人何所谓?”白曰:“‘鸳鸯钿带抛何处,孔雀罗衫付阿谁?’非款头何邪?”张顿首微笑,仰而答曰:“祜亦尝记得舍人目连变。”白曰:“何也?”祜曰:“‘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非目连变何邪?”遂与欢宴竟日。

  沈佺期以罪谪,遇恩,复官秩,朱绂未复。尝内宴,群臣皆歌《回波乐》,撰词起舞,因是多求迁擢。佺期词曰:“回波尔似俭期,流向岭外生归。身名已蒙齿录,袍笏未复牙绯。”中宗即以绯鱼赐之。崔日用为御史中丞,赐紫。是时佩鱼须有特恩,亦因内宴,中宗命群臣撰词,日用曰:“台中鼠子直须谙,信足跳梁上壁龛。倚翻灯脂污张五,还来齧带报韩三。莫浪语,直王相,大家必若赐金龟,卖却猫儿相赏①。”中宗亦以绯鱼赐之。
 楼主| 发表于 2009-8-10 11:00:49 | 显示全部楼层
 ①“赏”,《津逮》本作“报上”。

  中宗朝,御史大夫裴谈崇奉释氏。妻悍妬,谈畏之如严君。尝谓人:“妻有可畏者三:少妙之时,视之如生菩萨。及男女满前,视之如九子魔母,安有人不畏九子母耶?及五十六十,薄施妆粉或黑,祝之如鸠盘荼,安有人不畏鸠盘荼?”时韦庶人颇袭武氏之风轨,中宗渐畏之。内宴唱《回波词》,有优人词曰:“回波尔时栲栳,怕妇也是大好。外边只有裴谈,内里无过李老。”韦后意色自得,以束帛赐之。

  本事诗

  本事诗  唐·孟棨

  孟棨(生卒年不详),字初中。生平资料甚少,籍贯家世均不可详,仅知唐文宗开成(836-840)中曾在广西梧州做过小官,出入场籍三十余年。僖宗乾符二年(875)始于崔沆下登进士第。《本事诗》成于光启二年(886),自序称“前尚书司勋郎中”,疑仕终此官。开成至光启已五十年,棨享寿当甚高。
  《本事诗》一卷,唐孟棨撰。《新唐书·艺文志》著录于丁部总集类,《郡斋读书志》著录于集类总集类,《四库全书总目》收于集部诗文评类。
  所谓《本事诗》,就是以诗系事。故书多记唐人诗之本事,同时保存一些唐代诗人轶事。其论诗从“情动于中而形于言”之说,认为诗乃缘情而作。作诗就是抒写“怨思悲愁”,又往往“能事兴咏,尤所钟情”,所以特别重视探求诗本事。是书按其采录分为七类:情感、事感、高逸、怨愤、征异、征咎、嘲戏,各以事例举之。其中“怨愤”举贾岛蔷薇花落一诗,本为刺裴度而作,然今本未作说明,疑传写脱误。
  罗根泽认为《本事诗》是诗话的前身,其记述诗人轶事主要来源于笔记小说。后有《续本事诗》,如处常子、罗隐、聂奉先所著,皆亡佚,聂书尚存数条。
  哈哈儿据丁福保辑《历代诗话续编》,中华书局1983年繁体竖排版录校制作,《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据他书补入。原书校注全部删除。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本事诗一卷] 唐孟棨撰。棨字初中,爵里未详。王定保《唐摭言》称棨出入场籍,垂三十余年,年稍长于小魏公,其放榜日出行曲谢云云。则尝于崔沆下登第。书中“韩翃”条内称:“开成中,余罢梧州。”亦不知为梧州何官。《新唐书·艺文志》载此书题曰“孟启”。毛晋《津逮秘书》因之。然诸家称引,并作“棨”字,疑《唐志》误也。是书前有光启二年自序,云“大驾在褒中”,盖作于僖宗幸兴元时,皆采历代词人缘情之作,叙其本事,分情感、事感、高逸、怨愤、徵异、徵咎、嘲戏七类。所记惟“乐昌公主”、“宋武帝”二条,为六朝事,余皆唐人。其中士人代妻答诗一首,韦谷《才调集》作葛鸦儿,二人相去不远,盖传闻异词。蔷薇花落一诗,乃贾岛刺裴度作,棨所记不载缘起,疑传写脱误。其李白“饭颗山头”一诗,论者颇以为失实。然唐代诗人轶事,颇赖以存,亦谈艺者所不废也。晁公武《读书志》载,五代有处常子者,尝续棨书为二卷,仍依棨例,分为七章,皆唐人之诗,今佚不存,惟棨书仅存云。

  本事诗序目

  诗者,情动于中而形于言。故怨思悲愁,常多感慨。抒怀佳作,讽刺雅言,著于群书,虽盈厨溢阁,其间触事兴咏,尤所钟情。不有发挥,孰明厥义。因采为《本事诗》,凡七题,犹四始也。情感、事感、高逸、怨愤、徵异、徵咎、嘲戏,各以其类聚之。亦有独掇其要,不全篇者,咸为小序以引之,贻诸好事。其有出诸异传怪录,疑非是实者,则略之;拙俗鄙俚,亦所不取。闻见非博,事多阙漏,访于通识,期复续之。时光启二年十一月,大驾在褒中,前尚书司勋郎中赐紫金鱼袋孟棨序。

  情感第一
  事感第二
  高逸第三
  怨愤第四
  徵异第五
  徵咎第六
  嘲戏第七

  情感第一

  陈太子舍人徐德言之妻,后主叔宝之妹,封乐昌公主,才色冠绝。时陈政方乱,德言知不相保,谓其妻曰:“以君之才容,国亡必入权豪之家,斯永绝矣。傥情缘未断,犹冀相见,宜有以信之。”乃破一镜,人执其半,约曰:“他日必以正月望日卖于都市,我当在,即以是日访之。”及陈亡,其妻果入越公杨素之家,宠嬖殊厚。德言流离辛苦,仅能至京,遂以正月望日访于都市。有苍头卖半镜者,大高其价,人皆笑之。德言直引至其居,设食,具言其故,出半镜以合之,仍题诗曰:“镜与人俱去,镜归人不归。无复嫦娥影,空留明月辉。”陈氏得诗,涕泣不食。素知之,怆然改容,即召德言,还其妻,仍厚遗之。闻者无不感叹。仍与德言陈氏偕饮,令陈氏为诗,曰:“今日何迁次,新官对旧官。笑啼俱不敢,方验作人难。”遂与德言归江南,竟以终老。

  唐武后时,左司郎中乔知之有婢名窈娘,艺色为当时第一。知之宠爱,为之不婚。武延嗣闻之,求一见,势不可抑。既见即留,无复还理。知之愤痛成疾,因为诗,写以缣素,厚赂阍守以达。窈娘得诗悲惋,结于裙带,赴井而死。延嗣见诗,遣酷吏诬陷知之,破其家。诗曰:“石家金谷重新声,明珠十斛买娉婷。昔日可怜君自许,此时歌舞得人情。君家闺阁不曾难,好将歌舞借人看。富贵雄豪非分理,骄奢势力横相干。别君去君终不忍,徒劳掩袂伤红粉。百年离别在高楼,一旦红颜为君尽。”时载初元年三月也。四月下狱,八月死。

  宁王曼贵盛,宠妓数十人,皆绝艺上色。宅左有卖饼者妻,纤白明媚。王一见注目,厚遗其夫取之,宠惜逾等。环岁,因问之:“汝复忆饼师否?”默然不对。王召饼师,使见之,其妻注视,双泪垂颊,若不胜情。时王座客十余人,皆当时文士,无不凄异。王命赋诗,王右丞维诗先成:“莫以今时宠,宁忘昔日恩。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

  开元中,颁赐边军纩衣,制于宫中。有兵士于短袍中得诗曰:“沙场征戍客,寒苦若为眠。战袍经手作,知落阿谁边?畜意多添线,含情更著绵。今生已过也,重结后身缘。”兵士以诗白于帅,帅进之。玄宗命以诗遍示六宫曰:“有作者勿隐,吾不罪汝。”有一宫人自言万死。玄宗深悯之,遂以嫁得诗人,仍谓之曰:“我与汝结今身缘。”边人皆感泣。

  朱滔括兵,不择士族,悉令赴军,自阅于球场。有士子容止可观,进趋淹雅。滔自问之曰:“所业者何?”曰:“学为诗。”问:“有妻否?”曰:“有。”即令作寄内诗。援笔立成,词曰:“握笔题诗易,荷戈征戍难。惯从鸳被暖,怯向雁门寒。瘦尽宽衣带,啼多渍枕檀。试留青黛着,回日画眉看。”又令代妻作诗答,曰:“蓬鬓荆钗世所稀,布裙犹是嫁时衣。胡麻好种无人种,合是归时底不归?”滔遗以束帛,放归。

  顾况在洛,乘间与三诗友游于苑中,坐流水上,得大梧叶题诗上曰:“一入深宫里,年年不见春。聊题一片叶,寄与有情人。”况明日于上游,亦题叶上,放于波中。诗曰:“花落深宫莺亦悲,上阳宫女断肠时。帝城不禁东流水,叶上题诗欲寄谁?”后十余日,有人于苑中寻春,又于叶上得诗以示况。诗曰:“一叶题诗出禁城,谁人酬和独含情?自嗟不及波中叶,荡漾乘春取次行。”

  韩晋公镇浙西,戎昱为部内刺史。【失州名。】郡有酒妓,善歌,色亦媚妙。昱情属甚厚。浙西乐将闻其能,白晋公召置籍中。昱不敢留,饯于湖上,为歌词以赠之,且曰:“至彼令歌,必首唱是词。”既至,韩为开筵,自持杯命歌送之,遂唱戎词。曲既终,韩问曰:“戎使君于汝寄情邪?”悚然起立曰:“然。”言随泪下。韩令更衣待命,席上为之忧危。韩召乐将责曰:“戎使君名士,留情郡妓,何故不知而召置之,成余之过!”乃笞之。命与妓百缣,即时归之。其词曰:“好去春风湖上亭,柳条藤曼系离情。黄莺久住浑相识,欲别频啼四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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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翃少负才名,天宝末,举进士。孤贞静默,所与游皆当时名士。然而荜门圭宝,室唯四壁。邻有李将【失名】妓柳氏。李每至,必邀韩同饮。韩以李豁落大丈夫,故常不逆。既久愈狎。柳每以暇日隙壁窥韩所居,即萧然葭艾,闻客至,必名人,因乘间语李曰:“韩秀才穷甚矣,然所与游必闻名人,是必不久贫贱,宜假借之。”李深颔之。间一日,具馔邀韩。酒酣,谓韩曰:“秀才当今名士,柳氏当今名色,以名色配名士,不亦可乎?”遂命柳从坐接韩。韩殊不意,恳辞不敢当。李曰:“大丈夫相遇杯酒间,一言道合,尚相许以死,况一妇人,何足辞也。”卒授之,不可拒。又谓韩曰:“夫子居贫,无以自振,柳资数百万,可以取济。柳,淑人也,宜事夫子,能尽其操。”即长揖而去。韩追让之,顾况然自疑曰:“此豪达者,昨暮备言之矣,勿复致讶。”俄就柳居。来岁成名。后数年,淄青节度侯希逸奏为从事。以世方扰,不敢以柳自随,置之都下,期至而迓之。连三岁,不果迓,因以良金买练囊中寄之,题诗曰:“章台柳,章台柳,往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亦应攀折他人手。”柳复书,答诗曰:“杨柳枝,芳菲节,可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柳以色显独居,恐不自免,乃欲落发为尼,居佛寺。后翃随侯希逸入朝,寻访不得。已为立功番将沙吒利所劫,宠之专房。翃怅然不能割。会入中书,至子城东南角,逢犊车,缓随之。车中问曰:“得非青州韩员外邪?”曰:“是。”遂披帘曰:“某柳氏也。失身沙吒利,无从自脱。明日尚此路还,愿更一来取别。”韩深感之。明日,如期而往。犊车寻至,车中投一红巾包小合子,实以香膏,呜咽言曰:“终身永诀。”车如电逝。韩不胜情,为之雪涕。是日,临淄大校置酒于都市酒楼,邀韩。韩赴之,怅然不乐。座人曰:“韩员外风流谈笑,未尝不适,今日何惨然邪?”韩具话之。有虞侯将许俊,年少被酒,起曰:“寮当以义烈自许,愿得员外手笔数字,当立置之。”座人皆激赞,韩不得已与之。俊乃急装,乘一马牵一马而驰,径趋沙吒利之第。会吒利已出,即以入曰:“将军坠马,且不救,遣取柳夫人。”柳惊出,即以韩札示之。挟上马,绝驰而去。座未罢,即以柳氏授韩曰:“幸不辱命。”一座惊叹。时吒利初立功,代宗方优借,大惧祸作,阖座同见希逸白其故。希逸扼腕夺髯曰:“此我往日所为也,而俊复能之!”立修表上闻,深罪沙吒利。代宗称叹良久,御批曰:“沙吒利宜赐绢二千匹,柳氏却归韩翃。”后罢府闲居,将十年,李相勉镇夷门又署为幕吏。时韩已迟暮,同职皆新进后生。不能知韩,举目为恶诗。韩邑邑殊不得意,多辞疾在家。唯末职韦巡官者,亦知名士,与韩独善。一日,夜将半,韦叩门急。韩出见之,贺曰:“员外除驾部郎中,知制诰。”韩大愕然曰:“必无此事,定误矣。”韦就座,曰:“留邸状报制诰阙人,中书两进名,御笔不点出,又请之,且求圣旨所与,德宗批曰:‘与韩翃。’时有与翃同姓名者为江淮刺史,又具二人同进,御笔复批曰:‘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又批曰:‘与此韩翃。’”韦又贺曰:“此非员外诗耶?”韩曰:“是也。”“是知不误矣。”质明而李与僚属皆至,时建中初也。自韩复为汴职以下,开成中,余罢梧州,有大梁夙将赵唯为岭外刺史,年将九十矣,耳目不衰,过梧州,言大梁往事,述之可听,云此皆目击之,故因录于此也。

  李相绅镇淮南,张郎中又新罢江南郡,素与李构隙,事在别录。时于荆溪遇风,漂没二子,悲蹙之中,复惧李之仇己,投长笺自首谢。李深悯之,复书曰:“端溪不让之词,愚罔怀怨;荆浦沈沦之祸,鄙实愍然。”既厚遇之,殊不屑意。张感铭致谢,释然如旧交。与张宴饮,必极欢尽醉。张尝为广陵从事,有酒妓,尝好致情,而终不果纳。至是二十年犹在席,目张悒然,如将涕下。李起更衣,张以指染酒,题词盘上,妓深晓之。李既至,张持杯不乐。李觉之,即命妓歌以送酒。遂唱是词曰:“云雨分飞二十年,当时求梦不曾眠。今来头白重相见,还上襄王玳瑁筵。”张醉归,李令妓夕就张郎中。张与杨虔州齐名友善,杨妻李氏,即鄘相之女,有德无容,杨未尝意,敬待特甚。张尝谓杨曰:“我少年成美名,不忧仕矣。唯得美室,平生之望斯足。”杨曰:“必求是,但与我同好,必谐君心。”张深信之。既婚,殊不惬心,杨以笏触之曰:“君何大痴!”言之数四,张不胜其忿,回应之曰:“与君无间,以情告君,君误我如是,何谓痴?”杨历数求名从宦之由曰:“岂不与君皆同邪?”曰:“然。”“然则我得丑妇,君讵不闻我邪?”张色解,问:“君室何如我?”曰:“特甚。”张大笑,遂如初。张既成家,乃诗曰:“牡丹一朵直千金,将谓从来色最深。今日满阑开似雪,一生辜负看花心。”

  刘尚书禹锡罢和州,为主客郎中、集贤学士。李司空罢镇在京,慕刘名,尝邀至第中,厚设饮馔。酒酣,命妙妓歌以送之。刘于席上赋诗曰:“鬌梳头宫样妆,春风一曲杜韦娘。司空见惯浑闲事,断尽江南刺史肠。”李因以妓赠之。

  太和初,有为御史分务洛京者,子孙官显,隐其姓名。有妓善歌,时称尤物。时太尉李逢吉留守,闻之,请一见,特说延之。不敢辞,盛妆而往。李见之,命与众姬相面。李妓且四十余人,皆处其下。既入,不复出。顷之,李以疾辞,遂罢坐,信宿绝不复知。怨叹不能已,为诗两篇投献。明日见李,但含笑曰:“大好诗。”遂绝。诗曰:“三山不见海沉沉,岂有仙踪尚可寻。青鸟去时云路断,嫦娥归处月宫深。纱窗遥想春相忆,书幌谁怜夜独吟。料得此时天上月,只应偏照两人心。”

  博陵崔护,姿质甚美,而孤洁寡合。举进士下第。清明日,独游都城南,得居人庄。一亩之宫,而花木丛萃,寂若无人。扣门久之,有女子自门隙窥之,问曰:“谁耶?”以姓字对,曰:“寻春独行,酒渴求饮。”女入,以杯水至,开门设床命坐,独倚小桃斜柯伫立,而意属殊厚,妖姿媚态,绰有余妍,崔以言挑之,不对,目注者久之。崔辞去,送至门,如不胜情而入。崔亦眷盼而归,嗣后绝不复至。及来岁清明日,忽思之,情不可抑,径往寻之。门墙如故,而已锁扃之。因题诗于左扉曰:“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只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后数日,偶至都城南,复往寻之,闻其中有哭声,扣门问之,有老父出曰:“君非崔护邪?”曰:“是也。”又哭曰:“君杀吾女。”护惊起,莫知所答。老父曰:“吾女笄年知书,未适人,自去年以来,常恍惚若有所失。此日与之出,及归,见左扉有字,读之,入门而病,遂绝食数日而死。吾老矣,此女所以不嫁者,将求君子以托吾身,今不幸而殒,得非君杀之耶?”又特大哭。崔亦感恸,请入哭之。尚俨然在床。崔举其首,枕其股,哭而祝曰:“某在斯,某在斯。”须臾开目,半日复活矣。父大喜,遂以女归之。

  事感第二

  天宝末,玄宗尝乘月登勤政楼,命梨园弟子歌数阕。有唱李峤诗者云:“富贵荣华能几时,山川满目泪沾衣。不见只今汾水上,惟有年年秋雁飞。”时上春秋已高,问是谁诗,或对曰李峤,因凄然泣下,不终曲而起,曰:“李峤真才子也。”又明年,幸蜀,登白卫岭,览眺久之,又歌是词,复言“李峤真才子”,不胜感叹。时高力士在侧,亦挥涕久之。

  刘尚书自屯田员外左迁郎州司马,凡十年始征还。方春,作《赠看花诸君子》诗曰:“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其诗一出,传于都下。有素嫉其名者,白于执政,又诬其有怨愤。他日见时宰,与坐,慰问甚厚。既辞,即曰:“近者新诗,未免为累,奈何?”不数日,出为连州刺史。其自叙云:“贞元二十一年春,余为屯田员外,时此观未有花。是岁出牧连州,至荆南,又贬朗州司马。居十年,诏至京师,人人皆言有道士手植仙桃满观,盛如红霞,遂有前篇,以记一时之事。旋又出牧,于今十四年,始为主客郎中。重游玄都,荡然无复一树,唯兔葵燕麦动摇于春风耳。因再题二十八字,以俟后再游。时太和二年三月也。”诗曰:“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独来。”

  元相公稹为御史,奉使东川,于褒城题黄明府诗,其序云:“昔年曾于解县饮酒,余尝为觥录事。尝于窦少府厅,有一人后至,频犯语令,连飞十数觥,不胜其困,逃席而去。醒后问人,前虞乡黄丞也。此后绝不复知。元和四年三月,奉使东川,十六日,至褒城望驿,有大池,楼榭甚盛。逡巡有黄明府见迎,瞻其形容,仿佛似识,问其前衔,即往日之逃席黄丞也。说向前事,黄生惘然而悟,因馈酒一樽,舣舟请余同载。余不免其意,与之尽欢。遍问座隅山水,则褒女所奔走城在其左,诸葛所征之路次其右。感今怀古,作《赠黄明府》诗曰:‘昔年曾痛饮,黄令困飞觥。席上当时走,马前今日迎。依稀迷姓字,即渐识平生。故友身皆远,他乡眼暂明。便邀同榻坐,兼共刺【一作剔】船行。酒思临风乱,霜棱拂地平。不看深浅酌,还怆古今情。逦迤七盘路,陂陁数大城。花疑褒女笑,栈想武侯征。一种埋幽石,老闲千载名。’”

  白尚书姬人樊素,善歌;妓人小蛮,善舞。尝为诗曰:“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年既高迈,而小蛮方丰艳,因为杨柳之词以托意,曰:“一树春风万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永丰坊里东南角,尽日无人属阿谁?”及宣宗朝,国乐唱是词,上问谁词,永丰在何处,左右具以对之。遂因东使,命取永丰柳两枝,植于禁中。白感上知其名,且好尚风雅,又为诗一章,其末句云:“定知此后天文里,柳宿光中添两枝。”

  李章武学识好古,有名于时。太和末,敕僧尼试经若干纸,不通者勒还俗。章武时为成都少尹,有山僧来谒云:“禅观有年,未尝念经。今被追试,前业弃矣。愿长者宥之。”章武赠诗曰:“南宗尚许通方便,何处心中更有经。好去苾刍雪水畔,何山松柏不青青。”主者免之而去。

  诗人许浑,尝梦登山,有宫室凌云,人云:“此昆仑也。”既入,见数人方饮酒,招之,至暮而罢。诗云:“晓入瑶台露气清,坐中唯有许飞琼。尘心未断俗缘在,十里下山空月明。”他日复至其梦,飞琼曰:“子何故显余姓名于人间?”座上即改为“天风吹下步虚声”,曰:“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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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逸第三

  李太白初自蜀至京师,舍于逆旅。贺监知章闻其名,首访之。既奇其姿,复请所为文。出《蜀道难》以示之。读未竟,称叹者数四,号为“谪仙”,解金龟换酒,与倾尽醉。期不间日。由是称誉光赫。贺又见其《乌栖曲》,叹赏苦吟曰:“此诗可以泣鬼神矣。”故杜子美赠诗及焉。曲曰:“姑苏台上乌栖时,吴王宫里醉西施。吴歌楚舞欢未毕,西山欲衔半边日。金壶丁丁漏水多,起看秋月堕江波。东方渐高奈乐何!”或言是《乌夜啼》二篇,未知孰是,故两录之。《乌夜啼》曰:“黄云城边乌欲栖,归飞哑哑枝上啼。机中织锦秦川女,碧纱如烟隔窗语。停梭向人问故夫,欲说辽西泪如雨。”白才逸气高,与陈拾遗齐名,先后合德。其论诗云:“梁、陈以来,艳薄斯极,沈休文又尚以声律,将复古道,非我而谁与?”故陈、李二集律诗殊少。尝言“兴寄深微,五言不如四言,七言又其靡也,况使束于声调俳优哉。”故戏杜曰:“饭颗山头逢杜甫,头戴笠子日卓午。借问何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盖讥其拘束也。玄宗闻之,召入翰林。以其才藻绝人,器识兼茂,欲以上位处之,故未命以官。尝因宫人行乐,谓高力士曰:“对此良辰美景,岂可独以声伎为娱,倘时得逸才词人吟咏之,可以夸耀于后。”遂命召白。时宁王邀白饮酒,已醉。既至,拜舞颓然。上知其薄声律,谓非所长,命为宫中行乐五言律诗十首。白顿首曰:“宁王赐臣酒,今已醉。倘陛下赐臣无畏,始可尽臣薄技。”上曰:“可。”即遣二内臣掖扶之,命研墨濡笔以授之,又令二人张朱丝栏于其前。白取笔抒思,略不停缀,十篇立就,更无加点。笔迹遒利,凤跱龙拏。律度对属,无不精绝。其首篇曰:“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玉楼巢翡翠,金殿宿鸳鸯。选妓随雕辇,徵歌出洞房。宫中谁第一?飞燕在昭阳。”文不尽录。常出入宫中,恩礼殊厚。竟以疏从乞归。上亦以非廊庙器,优诏罢遣之。后以不羁流落江外,又以永王招礼,累谪于夜郎。及放还,卒于宣城。杜所赠二十韵,备叙其事。读其文,尽得其故迹。杜逢禄山之难,流离陇、蜀,毕陈于诗,推见至隐,殆无遗事,故当时号为“诗史”。

  杜舍人牧,弱冠成名。当年制策登科,名振京邑。尝与一二同年城南游览,至文公寺,有禅僧拥褐独坐,与之语,其玄言妙旨咸出意表。同杜姓字,具以对之。又云:“修何业?”傍人以累捷夸之,顾而笑曰:“皆不知也。”杜叹讶,因题诗曰:“家在城南杜曲傍,两枝仙桂一时芳。禅师都未知名姓,始觉空门意味长。”

  杜为御史,分务洛阳时,李司徒罢镇闲居,声伎豪华,为当时第一。洛中名士,咸谒见之。李乃大开筵席,当时朝客高流,无不臻赴。以杜持宪,不敢邀置。杜遣座客达意,愿与斯会。李不得已,驰书。方对花独酌,亦已酣畅,闻命遽来。时会中已饮酒,女奴百余人,皆绝艺殊色。杜独坐南行,瞪目注视,引满三卮,问李云:“闻有紫云者,孰是?”李指示之。杜凝睇良久,曰:“名不虚得,宜以见惠。”李俯而笑,诸妓亦皆回首破颜。杜又自饮三爵,朗吟而起曰:“华堂今日绮筵开,谁唤分司御史来?忽发狂言惊满座,两行红粉一时回。”意气闲逸,傍若无人。杜登科后,狎游饮酒,为诗曰:“落拓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情。三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后又题诗曰:“觥船一棹百分空,十载青春不负公。今日鬓丝禅榻畔,茶烟轻飏落花风。”

  怨愤第四

  宋考功,天后朝求为北门学士,不许,作《明河篇》以见其意,末云:“明河可望不可亲,愿得乘槎一问津。更将织女支机石,还访成都卖卜人。”则天见其诗,谓崔融曰:“吾非不知之问有才调,但以其有口过。”盖以之问患齿疾,口常臭故也。之问终身惭愤。

  吴武陵虽有才华,而强悍激讦,为人所畏。尝为容州部内史,脏罪狼籍,敕令广州幕吏鞠之。吏少年科第,殊不假贷,持之甚急。武陵不胜其愤,题诗路左佛堂曰:“雀儿来逐飓风高,下视鹰鹯意气豪。自谓能生千里翼,黄昏依旧入蓬蒿。”

  开元末,宰相李适之疏直坦夷,时誉甚美。李林甫恶之,排诬罢免。朝客来,虽知无罪,谒问甚稀。适之意愤,日饮醇酣,且为诗曰:“避贤初罢相,乐圣且衔杯。为问门前客,今朝几个来?”李林甫愈怒,终遂不免。

  张曲江与李林甫同列,玄宗以文学精识深器之。林甫嫉之若仇,曲江度其巧谲,虑终不免,为《海燕》诗以致意曰:“海燕何微眇,乘春亦暂来。世知泥滓溅,只见玉堂开。绣户时双入,华轩日几回。无心与物竞,鹰隼莫相猜。”亦终退斥。

  贾岛于兴化凿池种竹,起台榭。时方下第,或谓执政恶之,故不在选。怨愤尤极,遂于庭内题诗曰:“破却千家作一池,不栽桃李种蔷薇。蔷薇花落秋风后,荆棘满庭君始知。”由是人皆恶其侮慢不逊,故卒不得第,抱憾而终。

  徵异第五

  开元中,有幽州衙将姓张者,妻孔氏,生五子,不幸去世。复娶妻李氏,悍怒狠戾,虐遇五子,日鞭棰之。五子不堪其苦,哭于其葬。母忽于塚中出,抚其子,悲恸久之,因以白布巾题诗赠张曰:“不忿成故人,掩涕每盈巾。死生今有隔,相见永无困。匣里残妆粉,留将与后人。黄泉无用处,恨作塚中尘。有意怀男女,无情亦任君。欲知肠断处,明月照孤坟。”五子得诗,以呈其父。其父恸哭,诉于连帅。帅上闻,敕李氏杖一百,流岭南,张停所职。

  宋考功以事累贬黜,后放还,至江南。游灵隐寺,夜月极明,长廊吟行,且为诗曰:“鹫岭郁岧峣,龙宫隐寂寥。”第二联搜奇思,终不如意。有老僧点长明灯,坐大禅床,问曰:“少年夜夕久不寐,而吟讽甚苦,何邪?”之问答曰:“弟子业诗,适偶欲题此寺,而兴思不属。”僧曰:“试吟上联。”即吟与听之,再三吟讽,因曰:“何不云‘楼观沧海日,门听浙江潮’?”之问愕然,讶其遒丽。又续终篇曰:“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扪萝登塔远,刳木取泉遥。霜薄花更发,冰轻叶未凋。待入天台路,看余度石桥。”僧所赠句,乃为一篇之警策。迟明更访之,则不复见矣。寺僧有知者,曰:“此骆宾王也。”之问诘之,曰:“当敬业之败,与宾王俱逃,捕之不获。将帅虑失大魁,得不测罪,时死者数万人,因求戮类二人者,函首以献。后虽知不死,不敢捕送,故敬业得为衡山僧,年九十余乃卒。【出赵鲁《游南岳记》。】宾王亦落发,偏游名山,至灵隐,以周岁卒。当时虽败,且以匡复为名,故人多护脱之。”

  韩吏部作《轩辕弥明传》,言尝与文友数人会宿,有老道士形貌瑰异,自通姓名求宿,言论甚奇。既及饮酒,众度其必不留情于诗,因联句咏垆中石罂,将已困之。其首唱曰:“妙匠琢山骨,刳中事调烹。”至弥明,自云:“不善俗书,书则人多不识。”遣人执笔,吟曰:“龙头缩菌蠢,豕腹涨膨脝。”座客无不叹异。会人思竭,不能复续,弥明连足成之。有微吟者,其声凄苦,弥明咏中讥侮之曰:“仍于蚯蚓窍,更作苍蝇声。”状罂之声,既已酷似,讥微吟者,亦复著题,皆大惊伏。须臾,倚壁而睡,鼻中大鼾,其声如雷。座人异且畏之,咸避就寝。既明,失之,莫知所在。

  元相公稹为御史,鞠狱梓潼。时白尚书在京,与名辈游慈恩,小酌花下,为诗寄元曰:“花时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当酒筹。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时元果及褒城,亦寄《梦游》诗曰:“梦君兄弟曲江头,也向慈恩院里游。驿吏唤人排马去,忽惊身在古梁州。”千里神交,合若符契,友朋之道,不期至欤。

 
 楼主| 发表于 2009-8-10 11:02:03 | 显示全部楼层
 马相植罢安南都护,与时宰不通,又除黔南,殊不得意。维舟峡中古寺,寺前长堤,堤畔林木,夜月甚明,见人白衣缓步堤上,吟曰:“截竹为筒作笛吹,凤凰池上凤凰飞。劳君更向黔南去,即是陶钧万类时。”历历可听,吟者数四。遣人邀问,即已失之。后自黔南入为大理卿,迁刑部侍郎,判盐铁,遂作相。

  徵咎第六

  诗人刘希夷尝为诗曰:“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忽然悟曰:“其不祥欤。”复构思逾时,又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又恶之。或解之曰:“何必其然。”遂两留之,果以来春之初下世。

  崔曙进士作《明堂火珠》诗试帖曰:“夜来双月满,曙后一星孤。”当时以为警句。及来年曙卒,唯一女名星星,人始悟其自谶也。

  范阳卢献卿,大中中,举进士,词藻为同流所推。作《愍征赋》数千言,时人以为庾子山《哀江南》之亚。今谏议大夫司空图为注之。连不中第,薄游衡湘,至郴而病,梦人赠诗曰:“卜筑郊原古,青山唯四邻。扶疏绕台榭,寂寞独归人。”后旬日而殁,郴守为葬之近郊,果以夏初贬,皆符所梦。

  嘲戏第七

  宋武帝尝吟谢庄《月赋》,称叹良久,谓颜延之曰:“希逸此作,可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昔陈王何足尚邪!”延之对曰:“诚如圣旨。然其曰‘美人迈兮音信阔,隔千里兮共明月’,知之不亦晚乎?”帝深以为然。及见希逸,希逸对曰:“延之诗云:‘生为长相思,殁为长不归。’岂不更加于臣邪?”帝拊掌竟日。

  国初长孙太尉见欧阳率更姿形么陋,嘲之曰:“耸膊成山字,埋肩畏出头。谁言麟阁上,画此一狝猴。”询亦酬之曰:“索头连背暖,漫裆畏肚寒。只缘心混混,所以面团团。”太宗闻之而笑曰:“询此嘲,岂不畏皇后闻邪?”

  则天朝,左司郎中张元一滑稽善谑。时西戎犯边,则天欲诸武立功,因行封爵,命武懿宗统兵以御之。寇未入塞,懿宗始逾邠郊,畏懦而遁。懿宗短陋,元一嘲之曰:“长弓短度箭,蜀马临高蹁。去贼七百里,隅墙独自战。忽然逢着贼,骑猪向南窜。”则天闻之,初未悟,曰:“懿宗无马邪?何故骑猪?”元一解之曰:“骑猪者,是夹豕走也。”则天乃大笑。懿宗怒曰:“元一夙构,贵欲辱臣。”则天命赋诗与之,懿宗请赋“菶”字。元一立嘲曰:“裹头极草草,掠鬓不菶菶。未见桃花面皮,先作杏子眼孔。”则天大欢,故懿宗不能侵伤。

  开元中,宰相苏味道与张昌龄俱有名,暇日相遇,互相夸诮。昌龄曰:“某诗所以不及相公者,为无‘银花合’故也。”苏有《观灯》诗曰:“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味道云:“子诗虽无‘银花合’,还有‘金铜钉’。”昌龄赠张昌宗诗曰:“昔日浮丘伯,今同丁令威。”遂相与拊掌大笑。

  诗人张祜,未尝识白公。白公刺苏州,祜始来谒。才见白,白曰:“久钦籍,尝记得君款头诗。”祜愕然曰:“舍人何所谓?”白曰:“‘鸳鸯钿带抛何处,孔雀罗衫付阿谁?’非款头何邪?”张顿首微笑,仰而答曰:“祜亦尝记得舍人目连变。”白曰:“何也?”祜曰:“‘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非目连变何邪?”遂与欢宴竟日。

  沈佺期以罪谪,遇恩,复官秩,朱绂未复。尝内宴,群臣皆歌《回波乐》,撰词起舞,因是多求迁擢。佺期词曰:“回波尔似佺期,流向岭外生归。身名已蒙齿录,袍笏未复牙绯。”中宗即以绯鱼赐之。崔日用为御史中丞,赐紫。是时佩鱼须有特恩,亦因内宴,中宗命群臣撰词,日用曰:“台中鼠子直须谙,信足跳梁上壁龛。倚翻灯脂污张五,还来啮带报韩三。莫浪语,直王相,大家必若赐金龟,卖却猫儿相赏。”中宗亦以绯鱼赐之。

  中宗朝,御史大夫裴谈崇奉释氏。妻悍妒,谈畏之如严君。尝谓人:“妻有可畏者三:少妙之时,视之如生菩萨。及男女满前,视之如九子魔母,安有人不畏九子母耶?及五十六十,薄施妆粉或黑,祝之如鸠盘荼,安有人不畏鸠盘荼?”时韦庶人颇袭武氏之风轨,中宗渐畏之。内宴唱《回波词》,有优人词曰:“回波尔时栲栳,怕妇也是大好。外边只有裴谈,内里无过李老。”韦后意色自得,以束帛赐之。

  本事诗

附錄:

本事詩一卷(兩江總督採進本)

唐孟棨撰棨字初中爵里未詳王定保摭言稱棨出入場籍埀三十年年長於小魏公放榜日出行曲謝云云則棨於崔沆下登第書中韓翃條内稱開成中余罷梧州亦不知爲梧州何官新唐書藝文志載此書題曰孟啟毛晉津逮秘書因之然諸家稱引並作棨字疑唐志誤也是書前有光啟二年自序云大駕在褒中葢作於僖宗幸興元時皆采厯代詩人緣情之作敘其本事分情感事感高逸怨憤徵異徵咎嘲戲七類所記惟樂昌公主宋武帝二條爲六朝事餘皆唐人其中士人代妻答詩一首韋縠才調集作葛鵶兒二人相去不遠葢傳聞異詞薔薇花落一詩乃賈島刺裴度作棨所記不載緣起疑傳寫脫誤其李白飯顆山頭一詩論者頗以爲失實然唐代詩人軼事頗頼以存亦談藝者所不廢也晁公武讀書志載五代有處常子者嘗續棨書爲二卷仍依棨例分爲七章皆唐人之詩今佚不傳惟棨書僅存云(四庫全書總目卷一百九十五·集部四十八·詩文評類一)

孟啓本事詩一卷(四庫全書·史部·正史類·新唐書卷六十)

孟棨本事詩一巻(四庫全書·史部·正史類·宋史卷二百九)

本事詩一卷
右唐孟棨撰纂厯代詞人緣情感事之詩敘其本事凡七類(四庫全書·史部·目錄類·經籍之屬·郡齋讀書志卷四下)

本事詩一卷【案唐書藝文志作一卷原本作十卷誤今改正】
唐司勲郎中孟啓集(四庫全書·史部·目錄類·經籍之屬·直齋書錄解題卷十五)

本事詩一卷
鼂氏曰唐孟棨撰纂歴代詞人緣情感事之詩叙其本事凡七類(四庫全書·史部·政書類·通制之屬·文獻通考卷二百四十八)

本事詩
孟棨(字初中;號不詳) (唐) 撰  
部:集 類:詩文評類 屬:
參考資料:(《四庫大辭典》)
一卷。唐孟棨撰。孟棨,字初中,生平事迹无考。此书前有光启二年(886)自序。书中收历代诗人缘情之作,叙其本事,分情感、事感、高逸、怨愤、征异、征咎、嘲戏等诸类。惟记乐昌公主及宋武帝二条为六朝事,余皆为唐人。其中《人代妻答诗》一首,韦谷《才調集》作《葛鸦儿》,二人相去不远,恐因传闻有异。《蔷薇花落》一诗乃賈島刺斐度作,孟棨所记不载缘起,恐为传写脱误。类似之处还有。但唐人轶事多赖此书以存,因此亦足珍贵。此书有《四库全书》本及《四部丛刊》本行世。

孟棨年長于小魏公放牓日棨出行曲謝沆泣曰先輩吾師也沆泣棨亦泣棨出入場籍三十餘年(四庫全書·子部·小說家類·雜事之屬·唐摭言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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