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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刊] 民国南京诗人“胡三怪”(刘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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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30 14:10: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刘宗意撰文


以醉愤世异俗流

民国时期,金陵大学诗学教授胡翔冬是南京学界的知名人物。其人名胡俊,字翻京,号翔冬,安徽和县人。胡的祖上在南京中华门外傍秦淮河的窑湾街,盖有一处几十间屋的大宅,1883年,胡翔冬出生于此。胡早年赴日本学生物学,毕业于早稻田大学。他自幼饱读古书,仰慕刺秦王的荆轲和汉代侠士朱家、郭解,留学归来后一心想成为“日月如鬼灯,妖星闪其下”的乱世中的游侠。他赞扬晋代为国捐躯的大侠戴渊:“处士气如海”,“一剑压江淮”,“马上儒无用,人间盗亦佳”。



胡翔冬没有成为铲平天下不平事的游侠,他天生就是个诗人。胡与清末著名教育家、大书画家李瑞清(清道人),以及维新志士、著名诗人陈三立(陈散原)相交深厚。胡年纪低于二人不少,便以师礼待二位学者。陈散原并不把胡当作学生,他曾对李瑞清说:“他的诗连我都难改,你怎么能为他师呢。”



在旧体诗歌创作和研究方面都有很高造诣的胡翔冬,先在两江优级师范任教,1927年被金陵大学(今南京大学)礼聘为诗学教授,名著南京。



时人称胡翔冬为“胡三怪”,据说此号来源于他的话:“父不以我为子,妻不以我为夫,子不以我为父,怪、怪、怪!”其实,胡为人耿介,性情刚烈,愤世嫉俗,狂放不羁,行为不合俗流,难为人所理解,又因其排行老三,故有“胡三怪”之称。胡对此不以为然,他诗中说:“窑湾湾上住,好怪信人言。”

李瑞清非常赏识胡翔冬,因胡性情古怪,李在临终时特别嘱咐另一弟子胡小石,要多加照顾胡翔冬。



胡翔冬嗜酒,如其诗所说“天生作魔肠,得酒如得蜜”,“诗与醉相和”,“止酒惨不乐”。胡在家很少与人说话,他常从早到晚独自在书斋内边饮酒边看书吟诗。弟子到胡家听其讲诗,他也是以酒当茶,拈须高咏,意兴飞动。胡小石有诗称他:“一个人间胡季子,朝朝抱瓮卧窑湾。有时白日不肯语,看罢江潮独自还。”金陵大学规定在校不得饮酒,而胡则可例外。



胡翔冬既爱饮也知味。窑湾街口的雨花路上有一家“马祥兴”酒肆,胡来店饮酒,店主知其名便刻意款待。胡还与该店厨师切磋烹饪技艺,名菜“美人肝”即胡等人与该店探讨而得。当时的一道名菜“胡先生豆腐”,据说就是胡翔冬创制的。胡常约知名文人在此聚会,其中有胡小石、王伯沆、黄季刚、汪辟疆、汪旭初、陈伯弢、王晓湘、刘衡如、刘確杲等。胡翔冬与民国元老谭延闿有交,谭曾聘胡为秘书,被胡拒绝。胡也约谭延闿等位居显要的好友去“马祥兴”,此后,名流显贵闻名光顾,“马祥兴”名声大盛,成为南京著名酒店,有人因此称胡翔冬是该店的恩客。







最让胡舒心之事,莫过于到牛首山游赏饮酒,他与山寺住持是好友,经常夜宿寺中谈经论古。佛地禁杀生,而他则可在寺中杀鸡。本文照片是笔者外公张竞平(胡的侄女婿)在牛首山为胡所摄,胡身着僧人衲衣,手持铲头禅杖,适如其性情。胡极喜欢此照,曾作《自题衲衣小照(见题头照片)》诗:“石根松气冷荒山,著个□僧怪又顽;知否钟声庐墓语,为余持铲到人寰。”



一年夏日,胡在山上赤膊自烧狗肉,香味四逸,僧人寻见,胡便邀他们同饮,僧人掩鼻而去。胡以狗肉下酒,结果大醉,从山上牛鼻子处坠落下去。寺僧久不见人,举火去寻,才在一棵松树上找到仍然未醒的胡三怪。众人先是大笑,待将其救下,才发现他已尿湿长裤,摔伤左胁。

胡后来对此并不后悔,认为即便摔死也值得。其学生吴白匋有诗记此事:“往者大雄殿,烧肉请佛吃。醉堕牛鼻底,吾丧我值得。”四天后朋友携酒来慰问,胡则说:“一国醉如泥,独醒未可以”,又喝起酒来。



沉思孤往的诗人

诗是胡翔冬的生命,其侄胡健中(民国中央日报、东南日报社长,国民党中常委)晚年还记得三叔说过的话:“诗人造诣,直与生命不两立耳!”



胡翔冬聪慧有天赋,其诗云:“无师成好怪,养梦始为诗”,他曾在梦里跟从韩愈赋诗,得诗二句:“人间尽有花如海,不及秋窗梦里看。”听说有文人戒诗学佛,他说:“漫云问法看诗妄,我欲诸天讲杜诗。”不能因学佛就看不起诗,我希望佛界的诸天神也能讲忧国忧民的杜甫诗。某人在报上自吹“诗比李杜”,胡翔冬就用李白、杜甫的诗讽刺道:“读了某人诗后,‘少陵野老吞声哭’,‘李白乘舟将欲行’”。他看不起清代袁枚的诗,说“袁的诗只是花拳绣腿,只能骗骗那些女娃娃。”



胡翔冬对古代诗歌见解独到深刻,听其讲诗是一种享受,口碑甚好,学生皆呼其为“三太爷”。其学生徐复说:“听翔冬师讲《孔雀东南飞》及陶渊明、韩愈诗,深受启发,毕生难忘”。学生程千帆回忆说:“先师之论诗,以言之有物、辞必己出为宗旨。谓不独当为今人之所不为,且当为古人之所不为。”“故其为诗,未尝苟作,而语必惊人。”



陈散原被人称为晚清“同光体”诗派的代表诗人,有人说他模仿宋代江西诗派。陈对胡翔冬说:“世人指责我继承江西诗派,岂不太冤?”胡则笑答:“世人也诬我诗学先生(陈散原),岂不更冤!”



胡翔冬虽讲究诗的语言修养,但他诗中充满的浪漫主义豪侠之气却是与众不同。陈散原在审定胡翔冬的诗集《自怡斋诗》时评价:“沉思孤往,窈冥俱深,直欲追晞发而攀无本。”称赞胡的诗具有南宋末期爱国诗人谢翱(号晞发子)沉郁凄清奇崛的风格,又能得唐代诗人贾岛(僧名无本)的神韵,有理趣幽深的境界。胡在《自怡斋诗》中仅收其诗108首,人问起原因,胡翔冬说:“梁山好汉天罡地煞星不就是这个数么。”



诗集于抗战时在成都出版,仅印了100册,很难得到。1989年由亲属再影印,又续补了收集到的15首。著名学者高文、吴白匋、徐复、孙望、程千帆以弟子名义,联名向各大学、图书馆推荐收藏。近年出版的《五四以来诗词选》收录了胡的诗3首,《诗人眼中的南京》选其诗1首。





不断的家国之痛

胡翔冬从起初梦想当游侠,到后来成为诗人,一生充满“今也天地坏,士气要撑拄”的豪气。日本发动侵华战争后,他的诗尤多家国之痛。他早就指斥日本“偷我古衣冠,性比狼与豺”,他誓言“我心无转移,我头岂畏斫”。



1937年,胡翔冬随金陵大学迁四川,一次与学生聚会成都花近楼,他深情回忆昔日牛首山赏花之乐,四座黯然。学生当即画杜鹃花一枝,赋诗抒志,借古蜀王杜宇失国而死,魂化为杜鹃鸟,日夜悲啼至出血的典故,表达“化作啼鹃带血归”的乡思和抗战信念。战争中在异乡过端午节,他悲痛地吟出了“吞泪如醪也醉人”的诗句,但他对战胜日本充满信心,“中原正格斗,合眼血漂杵。请和即乞降,亡国俱为虏。”“况乃倭命危,政乖众以怒。一断如铅刀,于末见强弩。”日寇是可折断的铅刀,是强弩之末,必然灭亡。

当时,胡的长子、取得法国化学博士美国兵工化学博士的胡家羲,正要回国效力却突然患病而亡,家人虽对胡隐瞒,而胡后来已察觉,对其打击沉重。



1940年,胡翔冬身患癌症,已不能饮酒,他竟也劝说朋友,成都的美酒虽好,还是不要多喝,“归欤各留命,昨夜梦收京”,还要活着回到家乡,昨夜我已经梦见收复南京了。重病之中,他想念起病留南京的好友王伯沆(国学大师),他想象抗战胜利,“蠢倭果自毙,同恶相随亡”,家乡南京是一片欢乐景象,“维时江南春,儿女新衣裳。花能嫣然笑,群莺口调簧”,自己病愈回到南京,又恢复了酒量,再到周处台旁的王家与老友畅饮,“一翁九死归,天还似海肠;一翁杯已燥,酣睡蛟虎旁。”

诗人没能如愿,当年病逝于成都,临终遗言,抗战胜利后归葬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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