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行（也来一趟）

墨如金收集

文/也来一趟


       我生在农家,心神坦荡荡.
　　房前两畦菜，屋后圈牛羊．
　　白日田间忙，晚来可居家．
　　茅屋四五间，屯积有余粮．
　　有子膝下欢，有母体健康．
　　日日享天伦，举家乐融融．
　　
　　近年起浪潮，进城去打工．
　　城中真繁荣，酒绿灯又红．
　　男欢加女爱，才是真生活．
　　高楼到处建，急需农民工．
　　青年好猎奇，故乡不能羁．
　　成群结队行，眉开心欢喜．
　　我心被撩动，也要去打工．
　　难舍高堂母，难离妻娇容．
　　心酸三岁儿，当我去赶集．
　　只思有糖果，不晓父远离．
　　
　　车站广场前，招工有标记．
　　工地有大棚，一棚数十人．
　　大棚破又旧，处处透寒风．
　　一张稻草席，直接铺于地．
　　江南地潮湿，如何能入睡．
　　两眼似未合，工头已催起．
　　口骂加脚踢，无人敢言语．
　　可怜我初来，尚欲先洗漱．
　　铁锹掷过来，快去拌水泥．
　　水泥一包包，石子一锹锹．
　　一头黑长发，竟至于板结．
　　足足三小时，市民方晨起．
　　好在白馒头，不限可饱食．
　　
　　晨顶星星起，暮披月光归．
　　归来泰山倒，鼾声如响雷．
　　一日复一日，睡觉加劳作．
　　大脑空洞洞，心神早麻木．
　　身从何处来，依稀还记得．
　　此行何目的，已是说不出．
　　
　　某月某一天，拉闸来限电．
　　我等众民工，如逢大赦日．
　　呆坐一上午，神思渐明白．
　　一行辛酸泪，想起妻儿来．
　　拔腿急起身，话吧传心声．
　　耳边一声＂喂＂，热泪夺框出．
　　＂翠翠＂一出口，话再难成语．
　　恩爱小夫妻，天涯泪对垂．
　　
　　三百六十天，总能熬到年．
　　春节可归家，侍孝母身边．
　　昼与小儿戏，夜与妻相偎．
　　甜言与蜜语，日日夜夜叙．
　　至此倒计时，不能少忘记．
　　
　　忽然有一日，惊雷当头击．
　　妻子传话来，慈母患急疾．
　　水米已不进，只等独子归．
　　车轮转如飞，不解心头急．
　　三日归村边，母已驾鹤西．
　　天热停不得，新坟已堆垒．
　　倒身新坟前，呼天又抢地．
　　天悲乌云低，泪流如倾雨．
　　幼年父既亡，音容无记忆．
　　慈母苦挣扎，育我成须眉．
　　此生唯一愿，尽孝报母恩．
　　母恩深似海，未曾报一分．
　　临终不能送，枉做世间人．
　　
　　守孝七日尽，已是到假期．
　　工头有言在，不归无工资．
　　临行叩长辈，长者面戚戚．
　　送我出门来，一步一叹息．
　　指我看村中，唯遗老与少．
　　合村无壮男，妇女强支撑．
　　新房成排立，电器年年增．
　　说好它是好，说糟它最糟．
　　男儿在外鳏，女人在家寡．
　　儿女走他乡，双双牵心肠．
　　虽有钱寄回，不能抵凄凉．
　　
　　闻之心神悲，无以用言对．
　　娇儿强牵衣，掰手不肯开．
　　娇妻强抑泪，只恐伤我怀．
　　舍妻别子去，一步首一回．
　　渐行身渐远，故乡脱视线．
　　眼中虽不见，心线永相连．
　　村头母子影，刀刻在心尖．
　　
　　近来多政策，保护农民工．
　　条件略转好，工时略减少．
　　夜来不能寐，常常思人生．
　　越思越悲凉，越想越心伤．
　　二十妻娇艳，我不在身边．
　　三十丰韵存，我在外打工．
　　四十皱纹显，春心偶然动．
　　五十鬓微霜，秋波难荡漾．
　　可怜美娇娘，岁月催黄花．
　　
　　爹娘养育我，又给我成家．
　　不期我外出，竟无送终人．
　　妻子嫁予我，一床宿鸳鸯．
　　而今我打工，怀春度寒冬．
　

    今我已生子，几度不相识．
　　一腔慈父情，无以得慰籍．
　　似此度一生，不如早超生．
　　
　　侧身再转身，继续思人生．
　　人生何为乐，人生何为悲．
　　家庭何概念，命运捉弄人．
　　命运若如此，何必要做人．
　　明日归家去，找回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