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纵之英大风歌（蔡钧伟）

天籁

作者：蔡钧伟 来源：中国经济时报 　

　

　　秦末汉初，楚声短歌盛行，刘邦在战胜项羽后，成汉朝开国皇帝，他眷顾故楚地区家乡风俗，“高祖乐楚声”，吟哦出传世杰作《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据《史记》载：“高祖还归过沛，留，置酒沛宫，悉招故人父老纵酒，发沛中儿百二十人，教之歌，酒酣，高祖击筑自为歌诗，令儿皆和习之，乃起舞，慷慨伤怀，泣数行下。”《大风歌》 整诗三句，纯属口语无文饰，却令历代诗评家推崇备至，刘勰《文心雕龙》说：“高祖尚武，戏儒简学，然《大风》之歌，亦天纵之英作也。”朱熹《楚辞集注》说：“自千载以来人主之词，未有若是壮丽奇伟者，呜呼，雄哉！”

　　《大风歌》影响很大，封建帝王常效法比附情怀，如周明帝宇文毓《过故宫》、唐太宗李世民《幸武功庆善宫》等。堪称上乘仿制的，是刘邦曾孙汉武帝刘彻《秋风辞》，刘彻雄才大略，曾率群臣秋至河东郡，泛舟黄河悲歌：“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汉民族文化，《大风歌》大概算较重要的语文元素，历来墨客豪杰和引车卖浆者流，多有活学活用，使这楚地民歌体裁成为述志抒怀的流行诗体，附庸成风，便积淀成生活的一种习惯语式。

　　北宋文豪苏轼最善雅谑，《渑水燕谈录》载：“贡父晚苦风疾，鬓眉皆落，鼻梁且断，与子瞻数人小酌，子瞻戏贡父曰：大风起兮眉飞扬，安得猛士兮守鼻梁，座中大噱，贡父恨怅不已。”豪迈气概之诗，经点拨味道立变，虽略见刻薄，却妙在言外。清代书画家郑板桥，民间有传说，他有晚躺在床，见窗纸人影鬼祟，知是窃贼偷盗，便对窗即兴吟诵：“大风起兮月正昏，有劳君子到寒门，诗书腹内藏千卷，钱串床头没半根，出户休惊黄尾犬，越墙莫碍绿花盆。”窃贼想必略知风雅，羞愧难当溜出家院。

　　明朝谢榛《四溟诗话》说：“作诗有三等语：堂上语，堂下语，阶下语。”又说：“凡袭古人句，不能翻意新奇，乃有愧古人矣。”《大风歌》随口成章，通俗易懂，后人多借用仿拟改字等手法，赋予新意，有的包蕴嬉笑谑讽的机敏睿智，有的包蕴洞达人情的超旷洒脱，有的仿制则是无赖泼皮的图好玩。

　　民国初年，张宗昌任山东军务督办，此公土匪出身，以“三不知”闻名：不知自己有多少兵，不知自己有多少钱，不知有多少小老婆，却要附庸风雅，请清末状元王寿彭教他认字，居然出了一本《效坤诗抄》，有则题为《俺也写个大风歌》，辞曰：“大炮开兮轰他娘，威加海内兮回家乡，数英雄兮张宗昌，安得巨鲸兮吞扶桑。”文字蹩脚粗鄙，令人哭笑不得，正俗语所谓，“光屁股撵狼，胆大不要脸。”撇开人品论烂句，浑人浑到家，不留神倒有别样诗趣，只是真“有愧古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