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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当代] 从花鸟画说起(李永林)(二月书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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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6-1 15:25: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访李永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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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以下简称“编”): 当代中国画,在山水、人物画方面的探索好像更充分一些,花鸟画相比传统弱化得更严重一些,这是我的个人感受。
李永林(以下简称“李”):弱化肯定不是一个量的判定,统计一下画花鸟画的人,数量应该很多。民间学中国画的绝大多数都是在画花鸟画吧。说中国当代花鸟画弱化,也就是说成就上不尽如人意,是不是有这样的意思?

编:是的。

李:今天人们说花鸟画这三个字,大致离不开这样一个比较完善的系统,就是从沈周、陈白阳、徐渭到扬州八怪、八大山人、赵之谦、吴昌硕、齐白石,包括民国以来海派等等一大批花鸟画家。比如画牡丹,从沈周到齐白石,在笔墨语言上都有着近乎相同的质地。大部分花鸟画家拿起笔来,不管梅兰竹菊,都能够从这个系统中找到范本与感觉。对这个系统我自己有些不成熟的看法,我觉得有点气数已尽的感觉。随手拿本画册翻一翻,看看里边的花鸟画,不管画得好画得不好,差不多都在这个系统里边。但接下来会怎样走,我看不到前景。题材、图式当然还可以有无限的变化,但是在笔墨的质地上好像看不到有什么新的办法,出路在哪里?不知道。我们不能期待任何理论家、画家能够指路给别人,只能自我思考。但我们可以通过交流各自的看法,不断研究,通过这种方式来解决一点困惑,来折射到下一个思考中去,这是会有用的。

编:如果说到齐白石作为传统的花鸟画系统已经完成,那么当下画花鸟画的意义何在?

李:上面这个系统太强了,太完善了,齐白石基本上是一个终结者。花鸟画家比如天津的霍春阳,在这个系统中,他的笔墨在今天可以算是很精到的。

编:他似乎在回头寻找一些东西。

李:现在大家都回头,但是情形千差万别,因为各个画家对历史的认识不一样。明代以前的花鸟画完全是另外一种层面,我们看看元代,赵孟的花鸟是往上走的,而吴镇的竹子则是往下走的。

编:这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一道分水岭?

李:本来还可以往前推一点,不过把赵孟作为一个标杆也许更容易看清楚,他是强调“信而好古”的,但之后是往下走的。前几天在一个朋友的画室闲聊,他拿吴镇的《竹谱》跟我说,里边不少是画得很好的,我说是啊,我也不能说吴镇的这幅竹子画得不好,但是我不欣赏他,为什么呢,因为他的字写得太赖了,字写成这样,我就不得不对他的画有所质疑,这也许是偏见,但是在品评的问题上,我宁愿谨慎地守着这一点偏见。

编:你对花鸟画历史,以宋元为标杆做了一个界定,那么你觉得当代花鸟画家哪些个案性较强或者有值得期待的东西。

李:近现代的所谓写意花鸟画就像一只铁桶,齐白石就是这个铁桶的盖子,在他的精神氛围笼罩之下,在写意花鸟画的范围中,几乎没有人可以做到令人耳目一新的超越。从上世纪八十年代至今这二三十年的时间,虽然一些比较优秀的画家做了不少探讨,但从古法中延伸出来的系统探讨还是做得很不够,绝大部分画家的眼光都还是在近现代徘徊。霍春阳往前追得多一点,但在系统上守得比较紧,他现在可能也没去想从这只铁桶里边出来。医学里有隔代遗传的说法,五十年代末期到七十年代出生的画家,可能对古法的追溯要比他们的前辈多一些。

编:你能举例来说吗?

李:比如说边平山、胡石、赵跃鹏,他们笔下都有一种很干净的东西,我觉得是有一些明代以前的东西,他们对花鸟画语言与笔法的追溯可能要更古一些。而且,画面上没有迂腐的东西,这一点特别重要。当然每个人的笔性都是不一样的。清代人评刘墉、王文治的书法,说“浓墨宰相,淡墨探花”。霍春阳的笔法、墨法,都比较饱满,比较葱郁,而胡石就比较善于用淡墨。赵跃鹏也是。边平山以前也是,近几年他有一些尝试,是在浓淡之间拉开距离找东西,做东西,有些意思。笔法上面,胡石和赵跃鹏的骨力都显得比较强。总之,我觉得首先必须和海派以来的庸俗花鸟画拉开距离,才能谈当代花鸟画的成就。这几年有一些六七十年代以后出生的画家,对古法有认识有研究,以后肯定画得出来。其实,今天大部分人谈论花鸟画的时候,更多的认知是停留在明清以后。一说唐宋,好像就是工笔画,这是有问题的。事实上,近二十年,不少敏锐的画家早就开始回归到宋元去寻找养分。比如江宏伟,他对宋人是很有体会的。周亚鸣也是,比如他在色法上的研究,而且,笔法上他也有优势。不过,他们和前面几位画家的侧重点不同,他们是另一条路,这条路要说起来,元初的钱选是终结者。

编:是不是说元代以后变成两条路了?

李:对,元代以后,以水墨为基本的写意花鸟是一路,也就是我们上面说的那个系统。元代以前,虽然也有文同、苏轼、米芾以及法常、杨无咎,元代还有王冕,但整体上还是被赵孟镇守着,真正是到了明代人手里才放肆起来,成为“显学”。同时,钱选那一路逐步被冷落,越来越落到画匠手里,被叫做工笔画,真是好冤枉。钱选的画是工笔画吗?现在大家比较习惯说写意,说工笔,变成了两条路,有点井水不犯河水的味道。我平常很不喜欢使用写意、工笔这两个概念,也和画花鸟的朋友多次说过这一点。这两条路的分道扬镳真的是比较晚近的事情。维摩诘和文殊菩萨说法,最高的境界是无法说的不二法门,你一分别,就没戏了。我觉得只有骨子里真正就不存在这种分别,才有可能从赵孟镇守的地方,寻找到体格比较大的东西,真正在当代花鸟画方面有所成就。所以我觉得,如果眼睛还是盯着明代以下,基本上没有希望。

编:这必须是画家发自内心的艺术认同或内心需求。如果在明清的花鸟画中不能满足自己的情感需要,就可以追溯到更远古的时代中去找,这种行为蕴含着画家的人生诉求。但眼下的很多花鸟画虽看起来很古,但情感不真诚。

李:对,不久前《藏画导刊》有朱新建一篇访谈,也提到了这个问题,说得很好,是关于趣味的时代问题,趣味的真假问题,趣味的高低问题。看到别人去追宋人,你也去追宋人,但你的认识、眼界、感情根本和宋人无关,只会给人迂腐、生硬的感觉。没有真正的“同情”,心手两个方面都是跟不上的,笔下面就会很表面,明眼人是不难看出来的。不过,关于情感真诚不真诚的问题,容易成为一个很个人化的讨论,还是要看画面,要看他一系列的足够多的作品。本来真诚是艺术家的前提,是不需要特别去强调的。

编:关键要看画家的诉求点在哪里,如果学习传统花鸟画从齐白石入手,学到一定阶段后会产生新的诉求,那就可以进入中国传统更庞大的艺术资源中去,这样的寻找是有根基的,里面充满了多种可能性。

李:有人把追古人当成手段,有人则把它当成寄托,都没有问题,如果在中国画上想要有一些创造性的成就,手段和寄托都需要,当然二者的境界是不一样的。寄托是一种文化寄托,那需要五体投地地欣赏。有的东西你不能说他不好,譬如杜甫的诗,但你未必欣赏,因为各人的趣味不同。欣赏是发自内心的,就像齐白石说他愿意做青藤、八大山人门下走狗一样,这是艺术上的钦佩与认同。它和趣味有关,和性情有关,也和教育和修养有关。有的人就是不好古,就是只喜欢前卫的东西,很执著地去追求,这也很值得我们敬佩。关键是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中国画,是中国画这个范围里的花鸟画,这个问题你离不开古法来讨论。

编:你提了很多“古”字,包含哪些含义?比如赵孟说:作画贵有古意。那么“古”的价值标准是什么?

李:我不太愿意用“传统”这个词,这个词现在被泛化了,二十世纪的东西都被称为“新传统”了。“古”是一个相对概念,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斐尔他们的“古”是古希腊,古文运动中韩愈的“古”是先秦两汉文章。古是经典,在历史上一个完整的时代有结论的东西,这才是经典。赵孟的“古”是回归宋人,具体说是苏东坡。

编:也许对“古”的理解除了时代性之外,还有其他的东西涵盖其中,赵孟的“古”有一种“士气”在里面,孔子说“礼崩乐坏”,就是要复古、复礼。复古中更多的是学其精神,精神是超越时代的。

李:一种值得肯定的可以称其为经典的文化现象,肯定是经过时间累积出来的东西,这种士气是对自我的一种认同。追古即是追经典,“士气”在文人画中是最高级的东西。

编:当代人的困境在于创作的主体已经和原来不同了,文人画中以苏东坡为代表的一些士人,他们把花鸟画上升到非常高的一种层面。正因为赵佶是皇帝,所以他才可以把花鸟画画得那样富贵,充满了皇家贵胄之气。这种“气”只是画者表达情绪的一种媒介,像写文章一样。而当代的创作者主体变了,变成了学院的教育或者是师承的手艺。或许当代仍有“士人”存在,那他们是谁?

李:“士”作为一种社会阶层,中国近代,自科举废除之后,“士”这个阶层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古代的士人阶层其实也在不断变化,战国时期的“士”很多是谋士、说客,和魏晋时期的名士不一样,古代也有阶段性的变化。但有一点是非常明确的,对于士气,喜欢和向往,都要建立在真诚的基础之上,如果能真诚地体会古代名士的心情,这种精神就是不灭的。士人精神、文人精神在今天也不灭。说当代没有了所谓的士大夫文人阶层,进而也就没有了文人画,这是一种比较消极的说法。

编:或许很多人已经厌倦了生活在当今浮泛的社会之中,他们会对自身有着深刻的思考,如果在当代中国或西方找不到共鸣,那么在古人中可以找到吗?是否在物质丰富的今天能够做到放弃很多,达到古代高士的境界?其实在信息高度发达的今天,现代人的学问不见得比古人低。

李:各个时代都有学问高的人,不过表达方式不同而已。各人的领域也不同。赵孟很高,论全面的修养,他是一流的,但我们不能拿他的诗跟李白比。今人与古人受到的教育不同,我们怎么去把今人的好文章跟司马相如比?白话文和文言文不能比。我们今天的问题不在于职业、阶层,科举是否废除,现代教育有哪些弱点,而在于我们历史观的浅薄,没有历史定位,这是比较麻烦的事。

编:生活在法国的赵无极,用油画方式来表达山水的概念,他能很好地捕捉到山水的精神,他也自称是赵孟的后人,他的作品之所以能打动人,也是因为他的思考还是建立在对整个中国山水画系统的思考上的,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个案。另一个生活在法国的中国画家朱德群,他用油画方式画了很多宋代的青绿山水,注重山水结构和意象符号的现代转化,也是一种很好的尝试。

李:他们对中国文化有着另一种解释,是站在外籍华人的立场上做的解释,对他们的艺术判断离不开这个身份前提。难道他们能代表中国画下一个时代的发展方向吗?真正的山水画的未来还是要根植在中国这块土地上的。

编:他们的探索至少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对于齐白石之后的花鸟画你是没有信心了?

李:我只是觉得沮丧,因为这个系统太完备。

编:这还要回归到艺术的本体,我们为什么要画画?为何要选择花鸟画?我觉得用哪一个系统或者哪一个题材和语言来画并不重要,关键看能否表达画家本人的精神诉求。这就不能停留在表面,很多有智慧的画家都会思考这个问题的。

李:按照中国“士”的思想,骨子里的东西是相通的。可能人物画稍微特殊一点,和社会历史环境联系得多一些。如果说精神,山水与花鸟之间有多大的本质区别吗?一花一草、一树一石都体现出人们对大自然的热爱,以及对于生命、造化的感念,但个人的经历、性格、笔墨方式、生活氛围决定了题材和手法的不同。

编:文学也好,艺术也好,都是文人对生活的情感寄托,这没有本质区别。关键是要看心灵寄托于何处?

李:一个敏感的画家总是会去选择他亲近的东西,跟花鸟亲还是跟山水亲,他自己应该清楚。当然还有机缘,也许是小时候的某幅画、某件事,也许会影响他的一生。

编:在不同画家的艺术形式之间寻找精神认同,是体现创作者对艺术作品的真诚态度。

李:总之最后还是要落实在笔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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