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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刊] 学者,问也;学问者,修行者也(王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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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2 15:46: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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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周生



    “十年磨一剑”呵,对现在的学界,恍若隔世。在上上下下急功近利的今天,有谁还愿意用十年来写一本书呢?板凳坐十年,世上已千年……真正的学者,殚思极虑,处处学问,处处问,修行就在其中。学问者,修行者也。“问学”必得问自己,即使人在天涯,面对的还是自己的内心,观照自己与世界的关系。古今中外,大学问家都是如此。
   
    我不敢评论陈伯海先生这本书,这本酝酿近20年,写了近10年的《中国诗学之现代观》,要谈它,我力所不能及。但是,学问的深浅,是能感觉到的,好比你看见大海的颜色很蓝很蓝,就知道海水一定很深很纯,只不过,不经研究,你不知道海水有多深,质地有多纯。陈伯海先生就这本书,曾为我们上海社会科学院文学所作过一次演讲,短短50分钟,把他20多年来对中国诗学的现代认识和思考过程呈现给我们,让我们得以窥见那一片蓝色,在当下浮躁的伪学术氛围里,忽然走进一片密林,倍感清新。
   
    学者,问也。几十年来,陈伯海先生从唐诗学的研究延伸到中国文学史的研究;从文学史的研究,拓展到对中国文化的研究。这样的研究顺理成章,任何一个时代的文学现象,都关涉到民族文化的特质。一路“问学”下来,陈先生就有了许多成果。他撰写和主编了《唐诗学引论》、《上海文化通史》等著作计16种之多,发表论文及文章150余篇,主持多项国家级重点课题和上海市课题,并获得十多次奖项。
   
    学问大的人,问题也多。近代以来,中国文学观念深受西方影响,尤其是改革开放以后,形形色色西方文论涌入,渐渐形成古今文学观念的极大差异。传统有没有可能进入现代?“诗言志”如何加以现代阐释?“意境”能否走进其他民族和语言的诗学与美学中……原本想要清理诗学传统,注重传统复原的陈先生,转而思考古人和今人、东方和西方究竟能否沟通?他想运用现代意识来观照与阐发传统,以求激活、释放传统内蕴的生命力。那种盛行的用西方理论解释中国文学现象的“阐发研究”,那种“单向关照”,“移中就西”,削足适履的“比较”,可能导致民族的话语系统趋于消解,原创性的话题渐渐失落。“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陈先生说:“只要思维逻辑哪个地方摆不平,就睡不着觉,定要想通了才放心。”然而,新的不通不断产生,于是再思,再学,再问。这是思想者的烦恼,也是思想者的乐趣。
   
    最终,我们读到了《中国诗学之现代观》。这是一次对生命论诗学的全新思考。它从传统诗学的固有范畴和命题切入,梳理出来龙去脉,弄清其原有的涵义及其流变,发掘其可能存活的现代意蕴,并借助双向观照予以阐释。陈先生说,阐释不是目的,目的还在应用。将诗学传统中的活的理念,运用到当今的古代诗歌批评,乃至现当代诗歌和外国诗歌批评上面,以建构新型的中国文论。但是,陈先生认为,“这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或许需要经过几代人的努力。”他做的,只是尝试。
   
    陈先生著书的过程远比想象艰难。各种各样的干扰和烦恼纷至沓来。据说,有一阵陈先生家的邻居装修,那声音无法忍受。师母蒋哲伦教授很是焦急,好不容易在她家附近发现几间空教室,喜出望外。陈先生遂搬了资料、稿子,去那里避难。坐在低矮的课桌前,倒也安静。可惜好景不长,写着写着,突然一阵欢声笑语,随着嘈杂的脚步声,一帮孩子涌了进来,上课来了!陈先生赶紧收拾书稿,另挪地方……
   
    “十年磨一剑”呵,对现在的学界,恍若隔世。在上上下下急功近利的今天,有谁还愿意用十年来写一本书呢?板凳坐十年,世上已千年。考核怎么办?职称怎么办?核心刊物怎么摆平?领导政绩如何显示?于是,产生一批时髦学者,做起了时髦学问,每过一段时间,折腾出一些“学术”声响,令媒体跟着团团转。
   
    真正的学者和时髦学者不同。时髦学者只需搜索信息,不须用心钻研。真正的学者,殚思极虑,处处学问,处处问,修行就在其中。学问者,修行者也。“问学”必得问自己,即使人在天涯,面对的还是自己的内心,观照自己与世界的关系。古今中外,大学问家都是如此。他们的学问,通向哲学。
   
    陈伯海先生模样清癯,脸上总带着谦和的微笑,可这儒雅的背后,却是骨气。陈先生一度担任国务院学科评议组专家,这是一份对学科建设、课题设置有生杀大权的工作。有人把这名分看得像院士一样重要。一日,陈先生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外地某大学教授,一番交谈,陈先生明白来意,反倒替他不好意思。谈完起身,那人突然拿出一个黄灿灿金锁片,这可把陈先生夫妇吓了一跳。两位诗学专家何曾见过这种架势,别说不能拿,连碰也不敢碰,夫妇俩合力将那人推出门外,砰地一声把门关上,站在门后大气不敢出,生怕那人反扑回来。这令我想起一句歌词:“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恐怕那一刻,不是那送礼的人怕陈先生,而是陈先生夫妇极怕那送礼的人。
   
    《聊斋志异》《西僧》讲了这么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从西域来了两个僧人,过火焰山,经流沙河,十八年寒暑,出发时的十二人只剩两人。千难万险,只是因为听说中国的五台山、泰山、华山、普陀落迦山,遍地都是黄金,只要能够到达这里,立马成佛,长生不老。蒲松龄议道,这番话,很像中国人崇拜西方极乐世界一样,如果中国的西游人也如此跋涉,与西方的东游人在半路相遇,他们各自介绍本土真实情况后,必定恍然大悟,相视而笑,然后打道回府,免去长途跋涉之苦。可惜,中国自“五四”以来,在文化领域,大多是中国的西游人,而不是西方的东游人。将来某日,或许西方的东游人渐多,他们来取经,和中国的西游人途中相遇。不知他们能否进行平等对话,在了解各自的真实情况后,会不会相视一笑,打道回府。若真有这么一天,陈伯海先生一定很高兴,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他又要睡不着了。这,就是一个学者的命。
   
    文章写完,我不敢给陈先生看,一看,很可能就白写了。文责自负,若有不确切之处,向陈先生道歉在先。我是真希望学界知道有这么一本书的,也真希望学界知道陈先生是如何做学问的。这年头,酒香也怕巷子深,外面的世界,气味太重,早把酒香淹没了。
   
    《中国诗学之现代观》
   
    陈伯海著
   
    上海古籍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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