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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说新语》与佛教(普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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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16 12:07: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普慧


    摘要:《世说新语》产生的南朝刘宋时期,正是佛教从边缘文化上升为主流文化的时候。其编纂者们大多崇信佛教,其所述人物,多与佛教关系密切,甚或直接为佛教僧侣。这些富有个性化的崇佛士人和佛教僧人的群像,艺术地再现了佛教在东晋时期的活动状况,对后来《僧传》的撰写,尤其是僧人形象的生动描绘,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关键词:《世说新语》;志人小说;佛教人物;僧传
  
  魏晋南朝时期,除了志怪小说以外,还有一种小说被鲁迅称为“志人小说”。这类小说以《世说新语》为代表,“是成就和影响最大的一部”。《世说新语》在历代文献总集中,多被归入子部小说类,如《唐书·艺文志》、《通志》、《直斋书录解题》、《宋史·艺文志》、《文献通考》、《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等。这表明了后代编纂者对《世说新语》小说特征的统一看法。《世说新语》产生于南朝刘宋时期。这一时期,作为一种外来宗教文化的佛教,首次跃入了中国精神思想文化的主流行列,直接参与着国家的政治教化和指导着人们的精神信仰。民众和知识精英对佛教的依赖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世说新语》的主编临川王刘义庆(403-444),就是一个虔诚的佛教信徒。他所主持编纂的志怪小说《幽明录》和《宣验记》,就用大量的文学故事宣扬佛教教义,尤其是后者,被鲁迅称之为“释氏辅教之书”。《世说新语》由于受到文体方面的限制,不可能像志怪小说那样接受印度佛教文化的诸多原型,但并不是说它与佛教无缘。《世说新语》与《幽明录》、《宣验记》不同的是,它的旨趣并不在于宣扬和展示佛教的种种教义和佛法的广大无边,而是重在记录和重现时人的品貌、风采,特别是时人的一些充满睿智的精彩话语,颇类今日盛行的“段子”。其中所涉及到的重要人物不下五六百人:上自帝王卿相,下至士庶僧徒,都有不同程度的记录。这样,《世说新语》就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佛教输入中国后中国人接受佛教以及中国僧人言行的一些情况,对研究当时佛教传播的状况具有重要的学术参考价值;同时,它还为文学园地塑造了一批生动、具体、可感的人物艺术形象,颇具文学审美价值,为后来的小说创作提供了可资借鉴的经验。
  一
  从文学上讲,佛教为《世说新语》提供的最具文学审美价值的是一批富有人物个性的僧人形象。据初步统计,《世说》所记的僧人(包括刘孝标注)大约有40余人,其中记录最多的僧人形象主要有释道安(312—385)、竺法深、竺法汰(320—387)、康僧渊、支愍度和支遁(约314—366),尤以支遁为多,竟达53条,这是一般名士和帝王所不能比拟的。由此看出,作者们对佛教的崇信和对僧人的偏爱。这些具有鲜明个性特色的僧人形象,不仅丰富了整部著作的群像,而且还为塑造其他人物形象提供了描写经验。如:
  支道林常养数匹马。或言:“道人畜马不韵。”支曰:“贫道重其神骏。”支公好鹤,住剡东山印山。有人遗其双鹤,少时翅长欲飞。支意惜之,乃铩其翮。鹤轩翥不复能飞,乃反顾翅,垂头。视之,如有懊丧意。林曰:“既有凌霄之姿,何肯为人作耳目近玩?”养令翮成,置使飞去。
  褚季野语孙安国云:“北人学问,渊综广博。”孙答曰:“南人学问,清通简要。”支道林闻之曰:“圣贤固所忘言。自中人以还,北人看书,如显处视月;南人学问,如牖中窥曰。”
  支道林初从东出,住东安寺中。王长史宿构精理,并撰其才藻,往与支语,不大当对。王叙致作数百语,自谓是名理奇藻。支徐徐谓曰:“身与君别多年,君义言了不长进。”王大惭而退。
  谢公云:“见林公双眼黯黯明黑。”孙兴公“见林公棱棱露其爽。”
  王长史尝病,亲疏不通。林公来,守门人遽启之曰:“一异人在门,不敢不启。”王笑曰:“此必林公。”
  从上引诸条文看出,支遁作为僧人形象,从相貌、语言、品性、思想等都十分鲜明和富有个性化。除此,还有其他人物:
  郗嘉宾钦崇释道安德问,饷米千斛,修书累纸,意寄殷勤。道安答直云:“损米。”愈觉有待之为烦。
  远公在庐山中,虽老,讲论不辍。弟子中或有堕者,远公曰:“桑榆之光,理无远照,但愿朝阳之晖,与时并明耳。”执经登坐,讽诵朗畅,词色甚苦。高足之徒,皆肃然增敬。
  殷荆州曾问远公:“《易》以何为体?”答曰:“《易》以感为体。”殷日:“铜山西崩,灵钟东应,便是《易》耶?”远公笑而不答。
  道壹道人好整饰音辞,从都下还东山,经吴中。已而会雪下,未甚寒,诸道人问在道所经。壹公曰:“风霜固所不论,乃先集其惨澹。郊邑正自飘瞥,林岫便已皓然。”道安的睿智幽默,慧远的勤奋精进,道壹的审美情怀,等等,这些对僧人形象的文学白描,在整部《世说》中已是相当成熟了。尤其是写道壹和尚,寥寥数笔,即将其不顾行脚疲劳、雪中欣赏自然美景的神态刻画得栩栩如生。当然,上引条文有作者们对这些僧人形象的遴取、提炼、加工,但是,首先是这些僧人为《世说》的作者们提供了极为丰富、可写可塑的生活原型。如果没有这样生动的生活原型人物,《世说》的作者们即使写作水平再高,恐怕也只能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这也可以说是佛教对《世说新语》的一个礼赠。
  《世说新语》还描绘了一批深受佛教影响、与僧人交往密切的名士形象。如:
  王逸少作会稽,初至,支道林在焉。孙兴公谓王曰:“支道林拔新领异,胸怀所及乃自佳,
  卿欲见不?”王本自有一往隽气,殊自轻之。后孙与支共载往王许,王都领域,不与交言。须臾支退,后正值王当行,车已在门。支语王曰:“君未可去,贫道与君小语。”因论《庄子·逍遥游》。支作数千言,才藻新奇,花烂映发。王遂
 楼主| 发表于 2009-7-16 12:08:29 | 显示全部楼层

  《世说新语》以诙谐、轻松的笔调叙述了上述南下、过江僧人及受其影响的南方僧人的佛教活动,可以归类、总结出以下一些特点:其一,南下过江的僧人并非都是一帆风顺,但他们凭着自己对佛教义理的深刻理解和掌握,使名士们不得不刮目相看。
  愍度道人始欲过江,与一伦道人为侣,谋曰:“用旧义在江东,恐不办得食。”便共立“心无义”。既而此道人不成渡,愍度果讲义积年。后有伦人来,先道人寄语云:“为我致意愍度,无义那可立?治此计,权救饥尔,无为遂负如来也。
  康僧渊初过江,未有知者,恒周旋市肆,乞索以自营。忽往殷渊源许,值盛有宾客,殷使坐,粗与寒温,遂及义理。语言辞旨,曾无愧色。
  领略粗举,一往参诣。由是知之。支愍(敏)度创立“心无义”并非其本意,而是“权救饥尔”。可见支愍度初过江时,连肚子都填不饱。康僧渊初过江时,也是乞食为生。按说,忍饥挨饿、乞食糊口,对于僧人来说那是极其平常的事,尤其是以禅定(dhyana—samadhi)、头陀(dhnta)为高的僧人,更是要专门经受乞食为生的磨练。而支敏度、康僧渊都是以“义学”为高之僧,是吃不下“头陀”之苦的。所以,他们就得发挥其特长,以“义理”来赢得江左王室和士人们的关注和赞赏。这种以“义理”来迎合士族们的清谈口味,实际上改变了士族们清谈的内容,突出和扩大了般若学的地位和影响。其二,这些南下名僧不仅在玄、佛的义理上与名士相契,而且在清谈的言语和机锋上同样具有名士们的那种简约、隽永、机敏、诙谐的特色。
  康僧渊目深而鼻高,王丞相每调之。僧渊曰:“鼻者面之山,目者面之渊。山不高则不灵,渊不深则不清。”
  竺法深在简文坐,刘尹问:“道人何以游朱门?”答曰:“君自见其朱门,贫道如游蓬户。”
  支道林常养数匹马。或言“道人畜马不韵。”支曰:“贫道重其神骏。”
  由上看出,名僧与名士之风格何其相似!故孙绰才有“丛林七僧”与“竹林七贤”之相比附。孙绰的比附,表面上看起来是以名僧来附会名士,实际上,他已经看到了佛教急遽增长的势头。这就表明,东晋的世家大族从单纯的玄学清谈中跳离出来而把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到了佛教上面。其三,南下或过江僧人多精熟“三玄”(《易》、《老子》、《庄子》),他们在对“三玄”理解的深刻程度上,丝毫不逊色于清谈名士。特别是他们在谈玄时的杂入佛理,使名士们常有耳目一新之感。
  《庄子·逍遥游》,旧是难处,诸名贤所可钻味,而不能拔理于郭、向之外。支道林在白马寺中,将冯太常共语,因及《逍遥》。支卓然标新理于二家之表,立异义于众贤之外,皆是诸名贤寻味之所不得。后遂用支理。
  王逸少(王羲之)作会稽,初至,支道林在焉。孙兴公谓王曰:“支道林拔新领异胸怀所
  及乃自佳,卿欲见不?”王本自有一往隽气,殊自轻之。后孙与支共载往王许,王都领域,不与交言。须臾支退,后正值王当行,车已在门。支语王曰:“君未可去,贫道与君小语。”因论《庄子·逍遥游》。支作数千言,才藻新奇,花烂映发。王遂披襟解带,留连不能已。支遁解《逍遥游》居然能作数千言,足见其对《庄子》的理解何等深刻。这种理解恐怕更多地是站在佛教的角度,故而能有新见,令名士“留连不能已”。其四,南下、过江僧人并不是一味地去迎合名士们的玄学清谈的口味,他们初期的迎合只是为了站稳脚跟,一旦其地位得到了确立,他们就会创立自己的佛学思想体系。据汤用彤考证,这一时期创立的般若学派有支敏度立的“心无义”,道安、慧远立的“本无义”和支遁立的“即色义”等六家七宗。这些不同学派的形成,乃是由于运用了一种叫“格义”的方法。有学者认为此时般若学者用“格义”方法乃是迎合、附会玄学。从过江的初期来看,不乏“迎合”因素,但从佛教的传播来看,是不得已而为之。道安早就认识到了“格义”方法的不足,他说:“先旧格义,于理多违。”但不用格义的方法,中国人就难以理解和接受佛教般若学。特别是在般若类经和大乘中观学派理论尚未全面译介出来之前,这些般若学者本身也有一个学习、理解和发挥的过程。般若学思想体系的建立,自然不满足于对玄学的依傍,除了般若学各派的争论外,还开始对玄学的命题发起攻击。
  僧意在瓦官寺中,王荀子来,与共语,便使其唱理。意谓王曰:“圣人有情不?”王曰:“无。”重问曰:“圣人如柱邪?”王曰:“如筹算,虽无情,运之者有情。”僧意曰:“谁运圣人邪?”荀子不得答而去。
  圣人之有无喜怒哀乐,乃是曹魏正始清谈主要议题之一。王荀子主圣人无情说,却被僧意抓住破绽,直问的“不得答而去”。这种咄咄逼人的质问显然在过江的初期是不可能的,它只有在佛教取得较为稳固的地位后,才有可能对玄学进行发难。这也同时表明,般若学与玄学有着根本的区别:“般若学是一种以论证现实世界虚幻不实为目的出世间的宗教哲学,而魏晋玄学则是一种充分肯定现实世界合理性的世俗哲学。”其五,南下、过江僧人在南方社会中的地位确立后,便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了。由此对士族乃至王室产生了深刻的影响。道安至襄阳,就得到习凿齿、谢安、郗超等名士的礼敬和供养;支遁则与“王洽、刘恢、殷浩、许询、郄(郗)超、孙绰、桓彦表、王敬仁、何次道、王文度、谢长遐、袁彦伯等,并一代名流,皆着尘外之狎。王羲之、王修亦对支遁钦佩之至。在庐山“三十馀年,影不出山”的慧远,除了刘遗民、雷次宗、周续之、宗炳、张莱民、张季硕、谢灵运等名士为人室弟子外,还受到了陶侃、桓伊、王谧、王默、殷仲堪、桓玄、何无忌等名士和重臣的钦慕和致敬。竺法潜,“中宗元皇,及肃祖明帝、丞相王茂弘、太尉庾元规,并钦其风德,友而敬焉。”竺法汰,“下都止瓦官寺,晋太宗简文皇帝深相敬重。”这么多的名士和帝王敬重名僧,自然不能不受其影响。名士谈佛、讲佛已渐成风气,且其义理水平日益提高。
  支道林、许掾诸人共在会稽王斋头。支为法师,许为都讲。支通一义,四坐莫不厌心。许送一难,众人莫抃舞。但共嗟咏二家之美,不辩其理之所在。
  名士不只是一般地以清谈点佛理而点缀门面,而是充当起“义解”僧人的职责,真正宣讲起佛教般若学来了。像孙绰的《喻道论》、郗超的《奉法要》调和儒、佛,其对佛理理解之深刻,盖非西晋清谈士人所企及。于此可见此时名士通达佛理。
  《世说新语》在以上五个方面,艺术地再现了当时佛教的活动状况,为我们了解和认识东晋佛教与政治、思想文化的关系,起到了积极的作用。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世说新语》虽然记录了这么多的佛教活动和僧人的言行举止,但因其书的性质为笔记小说,非实录史料,故其所记佛教活动能否反映当时佛教的实际状况,还需要进一步寻找旁证材料来佐证,否则,就会把小说当作历史来看,陷入虚构艺术(ficfionfl an)的历史陷阱之中。需要指出的是,多部闻名遐迩的中国哲学史、思想史和佛教史等著作,都不约而同地直接引用了《世说新语》中的材料,不作任何考辨,就将其作为反映当时历史状况的史料,忽略了其笔记小说的性质。这不能不令人遗憾。五
  《世说新语》作为文学作品不只在文学领域产生巨大的影响,同时它对佛教的《僧传》写作也有着重要的贡献。以往我们研究佛教与文学的关系,多从佛教对文学的渗透和影响着眼,忽略了文学对佛教的渗透,这不能不说是一大缺憾。尽管佛教与文学的相互影响的程度并不是相等的,佛教对文学的影响远远大于文学对佛教的影响,但文学毕竟还是以它的人物塑造、情节描述、审美趣好等,对佛教尤其是《僧传》产生了积极的影响。譬如,《世说新语》就以其成功的人物塑造为梁代慧皎撰写《高僧传》提供了成熟的人物素材和写作经验。如《世说》写支遁的好马、放鹤以及王羲之的“披襟解带”,便成为《高僧传·支遁传》的绝妙素材:
  人尝有遗遁马者,遁爱而养之,时或有讥之者,遁曰:“爱其神骏,聊复畜耳。”后有饷鹤者遁谓鹤日:“尔冲天之物,宁为耳目之甑乎?”逐放之。
  王羲之时在会稽,素闻遁名,未之信,谓人曰:“一往之气,何足言。”后遁既还剡,经由于郡,王故诣遁,观其风力。既至,王谓遁曰:“《逍遥篇》可得闻乎?”遁乃作数千言,标揭新理,才藻惊绝。王遂披衿解带,流连不能已。仍请住灵嘉寺,意存相近。又如竺法深,《高僧传》的材料也汲取了《世说新语》:
  潜(法深)尝于简文处,遇沛国刘忮,忮嘲之日:“道士何以游朱门?”潜曰:“君自规其朱门。贫道见为蓬户。再如康僧渊,
  琅琊王茂弘以鼻高眼深戏之,渊曰:“鼻者面之山,眼者面之渊,山不高则不灵,渊不深则不清。”
  由这几例即可窥见,《世说新语》对《高僧传》人物塑造的影响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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