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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刊] 《诗经·周颂》大武歌诗论辨(李炳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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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7 16:13:0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李炳海


  摘 要:《诗经·周颂》所载大武乐章歌诗六首,它们反映的是周朝初年一系列重大历史事件,在叙事上具有纪实性和连续性,从时间和地域两个方面都可以找到历史根据。六首都有相应的歌舞形态,其首尾系序幕和谢幕,主体部分是中间四段。大武歌诗奠定了《周颂》的叙事传统,同时也为早期庙堂歌舞的体制提供了范型,以四节为基本单位,和《诗经》的四句成章遵循同一结构模式。

  关键词:《诗经·周颂》;大武歌诗;叙事纪实;歌舞形态

  Abstract: Extolment of Zhou in The Book of Songs contains six poems of Mighty Valor Movement. These poems, realistic and successive in narration,related to a series of historical events in the early Zhou Dynasty, the historical grounds of which can all be identified in time and space. The six poems have respective forms of sing and dancing , beginning with prelude and ending with finale with the four middle .stanzas as the main part. The Song of Mighty Valor Movement set up the narrative tradition for the Extolment of Zhou and a model for the style of temple songs and dances.

  Key Words: Extolment of Zhou in The Book of Songs; The Song of Mighty Valor Movement; narrative on-the-spot report; form of songs and dances
  
  大武是周代重要的乐舞,在天子大祭祀、天子视学养老,两君相见等高级别礼仪中进行表演。对于它所用歌诗的篇目、次第、作者,以及舞蹈形态,前代学者王国维、高亨、杨向奎、孙作云等均有过考证。近些年来,有关大武乐章的考证还在进行,但是,仍有许多学术疑点需要解决,在历史本事、歌诗与舞容的关系方面还有进一步拓展的余地。
  
  一、 大武歌诗的篇目
  
  关于大武乐章的篇目,据《礼记·乐记》的记载,其舞共六节,以此推断,它的歌诗当为六篇。《左传·宣公十二年》记载楚庄王如下话语:
  武王克商,作《颂》曰:“载戢干戈,载橐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又作《武》,其卒章曰:“耆定尔功。”其三曰:“铺时绎思,我徂维求定。”其六曰:“绥万邦,屡丰年”。
  朱熹《诗经集传》写道:“《武》,一章,七句,《春秋传》以此为大武首章也。”朱熹所见宋本《左传》,《武》是大武乐章首篇,今本《左传》误载“首章”为“卒章”。楚庄王提到的大武歌诗的篇目,列举到六为止,由此判断,大武乐章的歌诗应是6篇,和《礼记·乐记》的记载相符合。楚庄王提到的属于大武乐章的歌诗有3篇,都收录在《诗经·周颂》中,它们分别是《武》、《赉》、《桓》。《周颂·酌》毛传称:“告成大武也。”《酌》也是大武歌诗。《周颂》篇末4篇作品依次是《酌》、《桓》、《赉》、《般》,王国维据此写道:“《酌》、《桓》、《赉》、《般》4篇,次在《颂》末,又皆取诗之义以名篇,前3篇既为《武》诗,则后篇亦宜然。”[1]106由此而来,大武歌诗可以确定下来的有5篇,分别是《武》、《酌》、《桓》、《赉》、《般》,这在学界已经基本达成共识,高亨的《诗经今注》[2]495 ,505-508杨向奎的《关于周公制礼作乐》[3]6,均持此观点。
  那么,大武乐章没有确定下来的歌诗应当是哪篇作品呢?对此,王国维《周大武乐章考》写道:
  案:《祭统》云:舞莫重于武,宿夜是尚。有宿夜一篇。郑玄注:“宿夜,武曲名也。”……案:宿,古夙字。……今考《周颂》三十一篇,其有夙夜字者凡四。《昊天有成命》曰“夙夜基命宥密”,《我将》曰“我其夙夜畏天之威”,《振鹭》曰“庶几夙夜,以永终誉”,《闵予小子》曰“维予小子,夙夜敬止”。《我将》为祭祀文王明堂之诗,《振鹭》为二王之后助祭之诗,《闵予小子》为嗣王朝庙之诗,质以经文序说不误。惟《昊天有成命》序云:“郊祀天地也。”然郊祀天地之诗,不应咏歌文武之德。又郊以后稷配天,尤与文武无涉。盖作序者见昊天字而望文言之。若武夙夜而在今《周颂》中,则舍此篇莫属矣。[1]106
  王国维是引《礼记·祭统》的记载推断出武宿夜是指《周颂·昊天有成命》一诗,认为它是大武乐章的歌诗之一。《礼记·祭统》有关武宿夜的记载原文如下:
  夫祭有三重焉:献之莫重于裸,声莫重于升歌,舞莫重于武宿夜。
  这里叙述的是祭祀之礼最重要的三个部分,和武宿夜并列的是裸和升歌。裸,指把酒洒在地上。升歌,指乐工升堂唱歌。而武宿夜,则是指大武舞的表演动作,即舞蹈姿态。三者均就祭祀时的表演动作而言,武宿夜不是歌诗的篇名。其实,这里的宿不是与夙相通,而是有它特殊的含义,指的是儆戒。武宿夜,指的是大武舞中对参战将士加以儆戒的表演动作。宿字的这种含义,在《礼记·祭统》中还可以见到:“是故,先期旬有一日,宫宰宿夫人。”在祭祀的前11天,宫廷主管儆戒君主夫人,让她为祭祀做好准备,宿,指儆戒。大武舞的宿夜,指夜间加以儆戒。《史记·周本纪》叙述牧野之战时写道:“二月甲子昧爽,武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昧爽,指黎明,天尚未亮。武宿夜,指的就是战前誓师的情节,用舞蹈动作加以表现。至于儆戒的具体内容,就是周武王的战前动员,见于《尚书·牧誓》和《史记·周本纪》。综观《周颂·昊天有成命》一诗,见不到任何战争的影子,和战前誓师根本无关,因此,它不是大武乐章的歌诗。孙作云写道:“王国维《大武乐章考》以《周?颂·昊天有成命》为大武歌诗第一篇,误。这首诗是成王祭天的乐歌,与大武无关”。[4]54孙作云所作的判断是正确的,《昊天有成命》不是大武乐章的歌诗。
  那么,大武乐章尚缺的一首歌诗应当是那一篇作品呢?从实际情况考察,这首诗应当是《周颂·时迈》,证据有三:
  第一,《左传·宣公十二年》记载:“武王克商,作《颂》曰:‘载戢干戈,载橐弓矢。’”这里引用的是《周颂·时迈》的诗句,把它说成是武王克商之后所作,和大武乐章的生成时段一致。
  第二,《左传·宣公十二年》所载楚庄王的大段话语,他在引用《周颂·时迈》的诗句之后,紧接着就提到属于大武乐章的三首歌诗,即《武》、《赉》、《桓》。由此可以推断,《时迈》也是大武乐章的歌诗,只不过楚庄王首先提到它,突出它的重要性,笼统地归于《颂》诗。他没有明言《时迈》是大武乐章的歌诗,但从他的叙述中也不能排除《时迈》是大武乐章歌诗的可能性。
  第三,《周颂·时迈》的主题是偃武修文,其中的“载戢干戈,载橐弓矢”,是说把各种武器收藏起来,不再进行战争,而是要“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就是要崇尚文德,以德治国。《礼记·乐记》对于武王克商之后的举措有如下描述:
  济河而西,马散之华山之阳而弗复乘,牛散之桃林之野而弗复服,车甲衅而藏之府库而弗复用。倒载干戈,包之以虎皮。将帅之士使为诸侯,名之曰建?。然后天下知武王不复用兵也。
  《周颂·时迈》和《礼记·乐记》中出现的都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事象,反映的是牧野之战以后西周王朝偃武修文的措施。由此看来,《周颂·时迈》也是大武乐章的歌诗之一。综上所述,大武乐章的6首歌诗分别是《武》、《酌》、《桓》、《赉》、《般》、《时迈》,都收录在《周颂》中。
  
  二、 大武乐章歌诗的演唱次第
  
  大武乐章由6首歌诗构成,关于它演唱次第,有的比较明确,有的则需要进一步加以考辨。《左传·宣公十二年》提到大武乐章时,首先引录的是《周颂·武》的句子。依次推断,既然乐章以武命名,首先提到的又是《武》诗,那么,排在首位演唱的必然是《武》。朱熹所作的注也明确指出,《左传》所载是以《武》为大武乐章的首篇。《左传·宣公十二年》还指出,大武乐章第三首诗是《赉》,第六首诗是《桓》,引录的是这两首诗的相关句子。至于大武乐章第二、四、五首歌诗分别是哪些作品,则需要通过考辨加以确认。
  《礼记·乐记》在解释大武舞时写道:“且夫武,始而北出,再成而灭商。”始而北出,指武王率兵伐纣,是大武乐章的首篇,指的是《周颂·武》。第二篇称为“再成”,其内容是灭商。大武乐章六首歌诗,除《武》之外,其它惟一反映灭商内容的是《酌》,全诗如下:
  於铄王师,遵养时晦。时纯熙矣,是用大介。我龙受之,??王之造。载用有嗣,实维尔公允师。
  这首歌诗回顾周人灭商的历程。开始阶段是“遵养时晦”,采用韬光养晦之计积蓄力量。一旦时机成熟,就开始大举进攻。“时纯熙矣”,指条件完全具备。“是用大介”,谓大规模进军。介,通甲,代指军队。“我龙受之,??王之造”。是说周人非常幸运,武王建立赫赫战功,灭掉殷商。龙,通宠,谓幸运。??,威武之象。诗的结尾两句是说武王确实为后代树立了榜样,是值得效仿的楷模。《周颂·酌》反映的是周人灭商的历史事实,和《礼记·乐记》所说的“再成而灭商”相合,是大武乐章演奏的第二首歌诗。
  《礼记·乐记》称大武舞“四成而南国是疆”,第四首歌诗反映的是西周王朝对南土的治理业绩。这涉及到武王灭商之后的一个重要历史事实,即他对南土的巡视。
  《史记·周本纪》在叙述牧野之战结束以后武王的一系列举措时写道:“乃罢兵西归。行狩,记政事,作《武成》。”行狩,指到外地巡游。至于到何处巡游,《史记·周本纪》的记载过于简略,没有给予出示,需要通过其他文献加以确认。今本《竹书纪年》在叙述牧野之战完毕以后,对周武王的行踪有如下交待:“夏四月,王归于丰,飨于太庙,命殷监,遂狩于管,作大武乐。”周武王在牧野之战以后返回丰,在祖庙进行祭祀,任命管叔、蔡叔和霍叔为三监,督察殷商故都的动向,接着又到管地巡游。管,诸侯国名,周文王之子叔鲜封于管,其地在今河南郑州。周初以今河南陕县为界,周公、召公分治,陕县以东周公统辖,陕县以西召公统辖,黄河、渭河以南分别称为周南、召南。管地位于黄河以南,属于周南范围,是《礼记·乐记》所说的南国。《周颂·般》所出现的正是周王巡狩南国的事象:
  於皇时周,陟其高山。堕山乔岳,允犹翕河。敷天之下,裒时之对。时周之命。
  这里叙述的是周武王巡游的行踪,他登临高山和狭长的小山,堕,指狭长的小山。其中的岳,专指五岳。这里当指西岳华山或中岳嵩山,或兼指二者。从西周都城出发到管地,要路经华山和嵩山,它们分别在渭河、黄河之南,处于南国的范围之内。周武王登上名山,产生的是天下一统的自豪感,由此联想到“允犹翕河”。允,指?氵允水。《水经注》卷7:“济水出河东垣县东王屋山,为?氵允水。又东至温县西北,为济水。”?氵允水是济水上游,它是黄河支流,在今河南巩县北汇入黄河。犹,指酋水。《水经注》卷19:“渭水又东,酋水南出倒虎山,西总五水,单流径秦步高宫东,世名市丘城。历新丰原东,而北径步寿宫西,又北入渭。”酋水,在西周都城镐京以东,先汇入渭水,最后流入黄河。武王要前往管地,要路经酋水、?氵允水。翕,指汇合。这首诗以?氵允水,酋水汇入黄河,用来象征天下归附于西周王朝。因此,诗的结尾是:“敷天之下,裒时之对,时周之命。”普天之下,都聚集在周王朝的周围,这是天命的安排。《周颂·般》所出现的事象,与《史记·周本纪》,今本《竹书纪年》及《礼记·乐记》的记载一致,反映的是周武王狩于管,“南国是疆”的历史事实,因此,它应该是大武乐章的第四首歌诗。

《礼记·乐记》叙述大武舞是“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是展示周公,召公分治之后的政绩。《周颂·时迈》所叙述的是偃武修文,天下太平的景象,全诗如下:
  时迈其邦,昊天其子之,实右序有周。薄言震之,莫不震叠。怀柔百神,及河乔岳。允王维后,明昭有周,式序在位。载戢干戈,载橐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
  诗中的“时迈其邦”,还是指武王巡视南国。“怀柔百神,及河乔岳”,指对黄河及名山的祭祀。武王巡视的是周公和召公所治理的黄河、渭河以南的地域,黄河、华山、嵩山,都在这个范围内。所以,沿途的进行祭祀也是情理中的事。其中的“明昭有周,式序在位”,指的当是周公,召公分治之事,和《礼记·乐记》所说的“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的内容相吻合,是大武乐章的第五首歌诗。这首诗的叙事与第四首歌诗《般》相承继,具有连续性,都是以武王巡视南国为线索,带有述行纪实的性质。
  杨向奎也认定《时迈》是大武乐章的歌诗,但他把它的次第排在《武》之后,位列第二[3],与实际情况不副。根据《左传·宣公十二年》的记载及前面所作的考证,大武乐章的6首歌诗依次是《武》、《酌》、《赉》、《般》、《时迈》、《桓》,这6首诗都见于《诗经·周颂》。
  
  三、 大武乐章各首歌诗相对应的歌舞形态
  
  大武乐章是诗歌舞三位一体的综合艺术,在进行表演时既要演唱歌诗,又有舞蹈相伴随。《礼记·乐记》对于大武的歌舞形态作了描写,据此,可以找出它们与各章的对应关系。大武乐章的第一首歌诗是《武》,全文如下:
  於皇武王!无竞维烈。允文文王,克开厥后。嗣武受之,胜殷遏刘,耆定尔功。
  这首歌诗颂扬武王的功业,认为没有人能比得上他。接着赞美文王,他为后代开创了基业。武王继承文王的事业,战胜殷商,遏止商纣王的暴虐杀戮,成就了不朽的功业。这是一首概括性的颂歌,是对文王、武王功业的追述。
  《礼记·乐记》对于大武舞有如下叙述:
  宾牟贾侍坐于孔子,孔子与之言,及乐。曰:“夫武之备戒已久,何也?”对曰:“病不得其众也。”“咏叹之,淫液之,何也?”对曰:“恐不逮事也。”
  这段对话是孔子提问,宾牟贾回答。从对话中可知,大武舞开始阶段长时间的击鼓警戒,演唱歌诗是长声咏叹,连绵不断。淫液,指咏叹的时间很长而且深沉。宾牟贾所作的解释,从武王战前的忧虑方面进行陈述,一是怕人心不齐,二是怕不能取胜。从上面的对话可知,大武舞开始阶段击鼓警戒,演唱《武》诗时长声咏叹,并且感慨深切,这种状态持续时间很长。大武舞“始出而北”,在长时间击鼓警戒和咏叹之后,才展示队伍出发的场面。和第一首歌诗《武》相伴随的舞蹈动作不是很多,持续的时间也很短暂。
  大武乐章的第二首歌诗是《酌》,叙述武王伐商的经过,即《礼记·乐记》所说的“再成而灭商”。《礼记·乐记》还有如下记载:
  宾牟贾起,免席而请曰:“夫武之备戒已久,则既闻命矣。敢问迟之迟又久,何也?”子曰:“居,吾语汝。夫乐者,象成者也。偬干而山立,武王之事也。发扬蹈厉,太公之志也。”
  这里出现的“偬干而山立”,“发扬蹈厉”的动作,展示的正是牧野之战的场景。“偬干而山立”,指武王的扮演者手持盾牌,如山一样的长久的屹立。而姜太公的扮演者则是手舞足蹈,起舞的节奏快,力度大。前面一段孔子和宾牟贾的对话也提到“发扬蹈厉之已蚤”,“及时事也”,表演牧野之战的一开始,姜太公的扮演者就急促地手舞足蹈,焕发出昂扬的斗志,表现的是抓住战机,及时进攻的举措,和周武王扮演者手持盾牌长久地站立形成鲜明的对比,是动和静的互补。周武王和姜太公是牧野之战的统帅和军师,大武舞对他们在战争中的重要作用,以不同的舞蹈姿态作了生动的展示。大武舞是集体舞,参加的人数较多,《礼记·乐记》讲述大武舞时还写道:“夹振之而驷伐,盛威于中国也”。这里展示的也是牧野之战的场面,表现对象是参战的队伍。进行表演的两列队伍随着音乐节奏进行击刺,四次为一节。从这些叙述来看,大武舞对于牧野之战所作的展示是全面的,再现了周军将士勇猛果敢。
  大武舞的第三首歌诗是《赉》,全诗如下:
  文王既勤止,我应受之。敷时绎思,我徂维求定。时周之命,於绎思。
  这首诗以武王的口气演唱,意谓文王励精图治,我要继承他的事业,并且要发扬光大,因此要离京巡视。这是周王朝承受的天命,它一定会更加辉煌。大武乐章六首歌诗,这首最短。武王巡视到了何方?诗中没有明言。今本《竹书纪年》明示他是到管地,《礼记·乐记》称大武舞“三成而南”,演唱第三首歌诗是展示武王巡视到了南国,相应的舞蹈动作是“分夹而进,事蚤济也。”大武乐章第二段是“夹振之而驷伐”,两列队伍面对面表演击刺的动作,到第三段就分列前进,表示周王巡视南国,战事已经结束。大武舞第三段所唱的歌诗很短,舞蹈动作也很简单,在整个舞蹈中居于过渡环节。
  大武乐章的第五首歌诗是《时迈》。《礼记·乐记》对大武乐章第五段所作的解释是:“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史记·乐书》所录的《乐记》之文是:“五成而分陕,周公左,召公右。”这段歌舞表现的周公和召公分陕而治的功绩。《礼记·乐记》还写道:“武乱皆作,周召之治也。”第五段是大武舞主体部分的末章,演员整齐跪坐,表现周公和召公分治的功绩。《礼记·乐记》还称:“武坐,致右宪左。”坐在右边的主管传达,坐在左边的制定法令。致,谓传达。宪,指法令。按照当时的行政区划,周公居东,为左;召公居西,为右。大武乐章通过左右分坐的舞蹈动作表现周公、召公在当时的政治地位。周公发号施令,召公加以传达执行,周初的情况确实如此。
  大武乐章的第六首歌诗是《桓》,全文如下:
  绥万邦,屡丰年。天命匪解,桓桓武王。保有厥土,于以四方,克定厥家。於昭于天,皇以间之。
  这是对武王的颂歌。他承受天命,使得天下太平,百姓富足。他保有中土,又巡视四方,使王权更加稳固。他的光明照耀上天,取代殷商而君临天下。《礼记·乐记》称大武舞“六成复缀,以崇天子”。舞蹈的第六段,全体演员回到原位,表示对天子的尊崇。文中又称“久立于缀,以使诸侯之至也”。演员要在原位站立很长时间,用以表现等待诸侯来朝,这段实际没有舞蹈动作。
  至此,对于大武舞的表演情况可列表显示如下:
  
  四、 大武歌诗及大武舞的典范意义
  
  大武歌诗由一组作品构成,用于宗庙的祭祀及天子视学养老、两君相见的礼仪。它的典范意义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它的纪实性和叙事性,二是它的偃武修文的价值取向。
  大武歌诗共6首,它的纪实性和叙事脉络有两条线索。一条线索是第一首《武》和第六首《桓》的前后呼应,第二条线索是中间四首诗的依次叙事。
  先看第一条线索。《武》是大武歌诗的开篇之作,叙述从文王到武王的创业历程,表现武王克殷禁暴的历史功绩。《桓》是大武歌诗的末首,这篇作品集中展示武王对天下的治理,出现的是周灭商之后的太平盛世景象,以及武王巡游四方的举措。大武歌诗首尾两篇作品构成比较完整的叙事链条,把文王到武王,周兴商灭的历史变迁粗线条地勾勒出来,具有历史的连续性。
  再看第二条线索。大武歌诗的中间部分四篇作品,它们的叙述前后相承,并且在很大程度上带有纪实性,可以在文献记载中找到根据。第二首诗《酌》以牧野之战,商亡周兴为背景,其中的“於铄王师,遵养时晦”,道出了从文王到武王运用的韬光养晦的谋略,其中凝结许多重大的历史事件。“时纯熙矣,是用大介。我龙受之,??王之造。”反映的是牧野之战,商亡周兴的沧桑之变,与前面的叙事一脉相承。大武歌诗的第三首是《赉》,是以武王巡视南国为背景,其中的“我徂维求定”,透露出武王巡视的信息,他是为安定天下而巡视。大武歌诗的第四首是《般》,叙述武王对南国的经营,其中的“陟其高山,堕山乔岳”,是展示武王在南国的行迹。他登临高山放眼四望,产生对分封制度得以确立的自豪,联想到支流汇入黄河的景象。大武歌诗的第五篇是《时迈》,以周公、召公分治为背景,其中出现的是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的太平景象,以及武王对黄河高山的祭祀。从《酌》到《桓》,这首诗所叙述的事件是连续出现的,在历史上实有其事,它的叙述具有完整性和纪实性。
  大武歌诗叙事的纪实性,继承的是周族祖先颂歌的传统,有其历史渊源。不过,由于大武歌诗用于宗庙祭祀和高级别礼仪,每首演唱的时间不能太长,这就限制了它的篇幅,叙事不能充分展开,见不到细节描写。尽管如此,这组诗毕竟确立了一种传统,那就是祭祀用诗的叙事性和纪实性。综观《诗经》三颂,抽象赞颂祭祀对象的作品极其罕见,而纪实性的叙事则是经常见到,许多歌诗是以纪实性叙事为主。这种颂诗形态的生成,大武歌诗具有典范意义。
  大武歌诗是以牧野之战,商周鼎革为题材,对于战争无法回避。可是,这组歌诗贯穿的却是偃武修文理念,带有鲜明的礼乐文化特征。开篇《武》称以周代商是“胜殷遏刘”,周人战胜殷商,是制止商纣王暴虐杀戮,是以仁义取代严刑酷法,突出它的正义性。大武乐章的第二首《酌》,以牧野之战为背景,诗中强调文王、武王的“遵养时晦”,言外之意,伐商杀纣完全出于被动,是不得已而为之。对于牧野之战的描写,只用了短短的四句诗,没有提到战争的残酷性,没有出现血腥的场面。《大雅·绵》写道:“肆不殄厥愠,亦不陨厥问。”《大雅·思齐》亦有“肆戎疾不殄”之语,这两首歌颂周族祖先的诗都有杀俘陈尸的场面,保留着原始野蛮的痕迹。而在大武歌诗中,战争描写得到净化,不再崇尚杀戮。大武歌诗的高潮是在第五首《时迈》,以周公、召公分治为背景。武王巡视南国,祭祀多种神灵。朝廷大臣各安其位,战争武器也都收藏起来。武王要以美德治理天下,确保社稷江山的安定。诗中也提到周对殷的战争,但是一笔带过,没有渲染。正因为如此,这首诗到后来成为崇尚文德的代表作品,反复被人们传诵。大武歌诗共6首,《时迈》的篇幅最长,这种设置也可以看出鲜明的偃武修文取向。至于《论语·八佾》所载孔子称大武“尽美矣,未尽善也”。那是孔子以理想化的眼光审视古乐所得出的结论,认为大武未能与战争隔绝,没有达到至善的境界。但是,大武歌诗崇尚文德的倾向是历史的客观存在,是无法否定的事实。
  大武歌诗对于《颂》诗具有典范意义,大武舞对于先秦庙堂歌舞也有典范意义,这就是它初步确立了四成为一单元的舞蹈体制。
  大武舞共六成,即由六段组成,其实它的主体部分是中间的四段。开始一段是长时间击鼓警戒,歌者长声咏叹,表演舞蹈的人处于准备状态,并没有正式开始表演,没有太多舞蹈动作。因此,第一段之能算是序幕,从第二段才正式出现舞蹈动作。大武舞的第六段,舞者“久立于缀”,在开始阶段的位置长久站立,以这种方式谢幕,表示大武舞的结束。所以,大武舞的第六段应该算是尾声,也没有舞蹈动作出现。这样一来,大武舞的主体部分是由四段组成,到第四段发展到高潮。《礼记·乐记》在论述大武舞各段的动作及内容时称:“武乱皆坐,周召之治也。”“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这是把大武舞的第五段称为乱,即乐章的末尾部分。显然,这是把第五段作为大武舞末尾的段落看待,否则,不为称之为乱。有的注家不理解这个道理,以为乱指的是大武舞的第六段,实在是一种误解。
  大武舞的主体部分由四段组成,这成为先秦庙堂歌舞的基本体制。《楚辞·招魂》展示宫廷歌舞之乐,按照时间顺序分四段进行描写。相传宋玉所作的《舞赋》,也是分四段描写舞蹈。“其始兴也”为第一段,“合场递进,案次而俟”为第二段,“回身还入,迫于急节”为第三段,“迁延微笑,迟复次列”为第四段。《招魂》和《舞赋》都是分四段铺陈舞蹈动作,这说明楚国宫廷的舞蹈也是以四段为一个单元。与大武舞的区别在于,楚地的四段舞不再有序幕和尾声,是纯粹的四段为一个单元。另外,大武舞主体部分,歌舞高潮是在第四段,称为乱;而楚地的宫廷舞的高潮则是在第三段,是重点描写的对象。
  《诗经》四句成章的作品较多,四是基本的组合单位,大武舞的主体也是由四段组成。无论诗,还是舞,都遵循以四为基本单位的体制,运用的是相同的结构模式。
  
  [ 参 考 文 献 ]
  [1] 王国维.观堂集林[M].北京:中华书局,2006.
  [2] 高亨.诗经今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3] 杨向奎.关于周公制礼作乐[J].文史知识,1986(6).
  [4] 孙作云.从读史方面谈谈《诗经》的时代和地域性[M]∥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部.诗经研究论文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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