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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刊] 革命诗人柳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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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31 16:28: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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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革命诗人柳亚子先生,是我国近代诗坛盟主。他的诗反映了前清末年直到新中国成立后这几十年的历史,也可说从旧民主主义革命到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历史,的确可称为史诗。他生前那样诚挚、亲切、坦率的形象和言谈,迄今犹深深留在我的记忆中。在这诗人诞辰纪念日子里,写一些片断的回忆,藉以寄托我对诗人的缅怀和敬意。

一、以诗篇为武器,鼓吹革命斗争

    诗人在幼年时,得力於母教,授以唐诗。在十二岁那一年,就读完了《杜甫全集》这样一部大部头诗集;同时也学会了做诗,并在报上发表一些作品,不过都是些风花雪月的艳体诗,十七岁时受了梁启超《新民丛报》诗界革命的洗礼,将旧做的诗,都付之一炬,改变了诗风。当时又经常和蔡元培、章太炎、邹容诸公交往,始言革命,在一九O四年清王朝慈禧太后“万寿”时,他仅十九岁,大胆写下了《纪事》诗句,直指这个专制女皇,他的诗句是:

毳服毡冠拜冕旒,谓他人母不知羞,

江南几辈小儿女,却解申申詈国仇。

胡姬也学祝华封,歌舞升平处处同,

第一伤心民族耻,神州学界尽奴风。

在当时清王朝统制下,尤其是慈禧淫威之下,竟在“万寿”之日,写出这样的诗句,这显示了他的革命勇气和抗争精神。

翌年(1905)诗人参加了同盟会。一九O九年他二十二岁时与陈去病、高天梅两先生一起创立“南社”,以诗篇为武器,鼓吹革命斗争,在反清、反袁、反军阀、反蒋的各次斗争中,曾起了积极作用,他也真正成为一个革命诗人了。虽然清王朝两江总督端方,后来军阀孙传芳和国民党蒋介石等都要逮捕他,可是他却以无私无畏精神,勇往直前,抗争到底。

    一九二四年诗人写了《空言》诗,其中一首对马克思主义高度评价,并表达他心悦诚服的景仰。在那风雨如晦的年代,他对前面应该走什么路,也有了正确的选择,后来他对人说:他写的《空言》诗是他的代表作。诗句是:

孔佛耶回付一嗤,空言淑世总非宜;

能持主义融科学,独拜弥天马克思。

    在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时,开始清党,诗人是拥护孙中山先生的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的,因此坚决反对蒋的暴行,同时遭受了迫害。政变后五月八日蒋派军警搜捕诗人,幸而家人机警,将他藏在故居复壁中而免于难。他在复壁中口占绝命诗一首:

曾无高贵娱杨恽,偏有文章杀弥衡,

长啸一声归去也,世间竖子竟成名。

    诗人在毛泽东领导井岗山武装斗争中,远见地看到中国革命的希望和曙光。一九二九年他写下了《存殁口号五首》,是对革命朋友们的悲悼、怀念和信赖,其中一首是推崇毛泽东的:

神烈烽头墓草青,湖南赤帜正纵横,

人间毁誉原休问,并世支那两列中。

诗中两列宁注明指孙中山和毛润之(毛泽东字)。在那时革命低潮的时候,连共产党人中也产生“红旗能打多久”的一种失望情绪,而诗人却激情地把当时的毛委员和孙先生并列,充分说明了他对革命事业的远见卓识。

    八·一三事变后,上海各界纷纷办理救济难民工作,有中国职业妇女俱乐部主任茅丽瑛,以义卖筹款救济难民,实际支持新四军而被特务狙击牺牲,我当时将这不幸消息告诉诗人,简单地介绍了茅在反侵略斗争中,表现出无私无畏、视死如归的精神,诗人也感动了,写下挽诗一首:

鉴湖慷慨悲秋瑾,吴市羁囚重史良,

天为淞滨留正气,又教喋血到红妆。

    郭老(沫若)对诗人的评语,他是一位典型的诗人,“有热烈的感情,卓越的器识,随时代进步而进步。他是南社三位发起人之一,维护南社达二十余年之久,在反清、反袁、反军阀斗争以及响应新文化运动中,都起了积极的作用。”

    在四十年代,毛泽东曾给诗人一封信,对他的作品,给予很高的评价,有“尊诗慨当以慷,卑视陈亮、陆游,读之使人感发兴趣。”云云。

二、“推倒一世豪杰,开拓万古心胸”

  诗人有时也谈到他学诗经过,他说:“我不晓得怎样会学会旧诗,更绝对不会教人家做旧诗。在十六岁以前,我没有旁的事做,专喜把线装书乱翻,但翻得没有系统,所以旁的学问没有弄好,但古典记了不少。我的旧诗,差不多就是擅长用古典吧!此外也可以讲,我还有一点诗的天才,所以诌起来很象样。倘然要我讲诗的源流,或且如何才能够把旧诗做好的话,我就敬谢不敏了。归根结蒂,还是读书读得太没有系统的缘故吧!”其实诗人对自己的诗是很自负的。他曾经对我讲过:“我写的诗,自以为是推倒一世豪杰,开拓万古心胸,陈龙川的两句话,是可当之无愧的。”

    从实际上诗人论诗,先有一条政治标准,接着才有他的艺术标准,也是爱憎分明,毫不含糊的。他是“尊唐抑宋”的,在辛亥革命的前夕,南社以“唐音”相号召,针对当时雄居诗坛的“同光体”(清同治、光绪间的正统派诗派)。在艺术造诣上,“同光体”是宋诗殿军,本未可厚非,但是它的作家却是陈三立、郑孝胥等一班遗老,后来不少人做了汉奸,这也说明了南社当时打击他们是对的。诗人的诗,也逐渐定型为“尊唐抑宋”一路诗人了。说得正确点,他是非唐

非宋的龚定庵体。他对龚诗,推崇备至,他题龚诗集有“三百年来第一流”之句。他虽抑宋,对宋朝著名的王荆公、苏东坡、黄山谷等诗集,从未看过,可是谈了不少陆放翁、谢皋羽、郑所南诸家之作。因为他认为陆等是爱国诗人,使他油然生了敬爱之心,因其人而重其诗了。

    他宣传革命,不遗余力.曾经有过“功罪自凭千劫史,牺牲宁惜万人头”的豪放诗句.自认为是黄巢、宋江的口气呢。

    诗人是做旧体诗的,可是很赞许新体诗,抗战时旅居香港,曾一度组织“扶余诗社”,以推动新诗解放旧诗为职志.作为办社方针。惜时间短促,没有什么活动,更谈不上和早年南社那样影响了。一九四五年他曾在重庆发表过关于诗的一段话:

    “我是喜欢做旧体诗的,不会做新体诗,但我的估计,却以为旧体诗的命运,不出五十年了。不过我对新体诗,实在太陌生,太浅薄,所以虽然做了三次,终于不能走上新体诗的道路.至于旧体诗是我政治宣传晶,也是我的武器。大刀标枪,果然不及坦克车、飞机厉害,但对于不会使用坦克车、飞机的人,似乎用大刀标枪来奋斗,也不能认为错误吧!我篾视旧体诗,而仍然要做旧体诗者,其原因就在于此了。”

    抗日胜利,诗人回到上海后,在一次闲谈中,他说:“现在国民党的诗人,于右任最高明,但篇幅太少,是名家而不是大家;中共方面,毛润之一枝笔是开天辟地的能手,可惜他劬劳国事,早把这牢什子置诸脑后了。这样收束旧时代,清算旧体诗,也许我是当仁不让呢!”从语气上可以看到诗人对自己的诗还很自负的。

    在文学形式取舍方面,也反映出诗人是随着时代进步而进步的。他虽然做旧体诗,可是他却认为新体诗一定要代替旧体诗。所以他从来不劝青年们学文言文和做旧体诗的。他常讲:“这是白费精神,太冤枉了!”当时我也欢喜胡诌几句,更认为在他薰陶下,一定有所长进。诗人却再三向我阐说了新诗代旧诗的前景,劝我不要过分认真学习旧诗。这样也影响我“推敲”的劲头,旧诗没有进一步

做好,可新诗也写得不大象样,简直是“半瓶醋”!真是惭愧至极!

    附带谈谈诗人的字,龙飞风舞,别具一格,他自己讲过:“我写字的毛病,就是太快,太随便,倘然把一个一个剪开了,连我自己也会不认识的,这如何要得呢?!有书画家楼辛壶批评我,说我的字是意到笔不到,此语我极佩服。但写时总贪懒、贪快,不肯痛改。简经斋说我是唐人写经体,恐怕是讲笑话吧!”后来诗人居然在桂林、香港都卖过字。实际上他写信,草得出奇,可是写条幅、册页和扇面,都不是这样草率,行格气息都很好,我本来保存他写给我的条幅和扇面十多件:还有给我的书信多封,在十年动乱中都散失了,可说是我毕生的遗憾。

    诗人平生著作,极少刊行,还拒绝人家组稿出版,而对朋友的诗文,尤其是革命烈士及先贤遗著,则搜求出版,不遗余力。他编刊的书很多:如《中华民国开国杰士传》、《磨剑室革命文库目录》、《南社诗文集》二十集和《曼殊全集》等,这都是私人出资印行的,有的大家集资,有的是他个人出钱,虽被人称为豪举,实在也是他的美德。

    在一九三八年,诗人潜心《南明史》的研究,搜集了很多和南明有关的典籍,写了《南明史料书提要》;经过兵燹又写了《忆劫灰中的南明史料》。解放后一度要我去京帮他整理史料,我因工作关系,没有应命,由慧舅去的。他搜集全部南明史料,在他逝世后都献给北京图书馆。

三、“君与我,要上天下地,把握今朝”

    在第一次国共合作时,诗人是国民党中坚决的左派,他是积极拥护孙中山三大政策的。一九二六年五月他去广州参加国民党二中全会,和毛泽东、恽代英等有了交往,留下深刻亲切的印象。那时廖仲恺被刺,又发生中山舰事件,诗人敏感到革命阵营内部隐伏的危机,看到蒋介石一伙的反革命面目,所以在会议席上直斥蒋为新军阀;并向恽代英建议对蒋采取果断措施,惜未被采纳。他很失望,有次和朋友小酌,他藉三分酒意,拍案大骂:“我就瞧不起蒋介石那副专横无礼的脸孔,我也不满意共产党那样忍耐迁就,套句广东话,简直离了谱。这种革命.老子没办法,回家抱孩子去了!”他一气只开了两天会就中途退出,以母病为遁辞而回到上海,杜门谢客,足不出户,有三、四个月。后来他是一直反蒋到底的。这里想起有一次和诗人同游太湖时,他在船上偶尔问起船家姑娘的姓氏,回答姓蒋,却又加上一句:“是蒋委员长的蒋”,这又引起他的牢骚来了,口占一诗,现在仅记得最后一句是:“蒋家天下蒋家船,”可见他胸中的愤慨了。在解放后,他又去过无锡,重游太湖。他回上海就告诉我,这次在太湖玩得痛快。我也玩笑地向他说:“您老人家又可以大做其诗了。不过最要紧要写进一句:“人民天下人民船。”他也大笑起来。

    诗人始终是同中国共产党和革命人民在一起的。抗战时,他坚决拥护中国共产党和毛主席领导的全面抗战,反对蒋介石的阴谋发动内战。他为“皖南事变”中新四军呼冤,和宋庆龄、何香凝两先生联合发表宣言,谴责国民党当局,制造分裂,破坏抗战。又打电报给国民党中央:“中枢负责当局,借整顿军纪之名,行排除异己之实,长城自坏,悲道济之先亡,三字埋冤,知岳候之无罪,舆论沸腾,市民切齿,而当事者无悔过之心,何也?”他这样痛斥反动派,触怒了蒋介石,开除了诗人的党籍,他却来个针锋相对,以监委身份宣言开除蒋介石的国民党党籍,当时在重庆,传为美谈。

    抗战胜利后,毛泽东从延安飞抵重庆和蒋介石会谈。诗人政治热情高涨,对毛泽东来渝,深受鼓舞。他们两人会见后,诗人心情激动,夜不成寐,而写了诗句,以表达个人喜悦心情。诗曰:

阔别羊城十九秋,重逢握手喜渝州,

弥天大勇诚能格,遍地劳民战尚休。

霖雨苍生新建国,云雷青史旧同舟,

中山卡尔双源合,一笑昆仑顶上头。

    看到诗最后两句,是诗人对于国共重行合作,抱着很大期望。也可以说是当时全国人民一致呼声。不料结果蒋仍旧撕毁“双十协定”,发动内战而自取灭亡。

    那时诗人兴会空前,曾与尹瘦石画家联合举办“柳诗尹画联展”,毛泽东为联展特刊题签。诗人亲在会场讲释他的《和毛主席沁园春词》。原词是:

    廿栽重逢,一阅新词,意共云飘。叹青梅酒滞,余怀恫恫;黄河流浊,举世滔滔。邻笛山阳,伯仁由我,拔剑难平块垒高。伤心甚,哭无双国士,绝代妖烧。

    才华信美多娇,看千古词人共折腰,算贵州太守,犹输气慨;稼轩居士,只解牢骚。更笑胡儿,纳兰容若,艳想枚情着意雕。君与我,要上天下地,把握今朝。

    词后并题跋语;“余识润之,在一九二六年广州中国国民党二中全会会议席上,时润之任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长也。及一九四五年,重晤渝州,握手惘然,不胜陵谷沧桑之感。余索润之写长征诗见惠,乃得其初到陕北看大雪们《沁园春》一阕。展读之余,叹为中国有词以来第一作手。虽苏辛犹未能抗手,况余子乎?效颦技痒,辄复成之。”

    诗人在讲释时,曾认为我们革命诗人,固当超迈前古,在重庆也哄动一时。解放后在诗人上海家中小聚时,他又当场讲释,意气风发。他很兴奋地告诉大家,毛主席用他的词中最后一句,为他的北京寓所题名为“上天下地之庐”。

    我们可以看到诗人一生可贵之处,在于数十年纷争不息,变乱频仍,内忧外患的旧中国,他对袁世凯,北洋军阀和蒋介石,一直采取批判反对态度:对共产党领导的革命运动,经常表示同情和拥护。在他“上天下地,把握今朝”的词句里,是包含着对毛泽东的迫切希望呢!

    过去诗人对辛亥革命的结局失望,但他并没有绝望。后来他找到了马克思主义,寄希望于共产党。他早年曾写过“可堪抉目俟河清”的诗句,来表达他要仿效伍子胥抉目以待来日,在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中国成立了,中国人民站起来了,这才真正达到他“俟河清”的心愿呢!

四、“昆晌扁如许,未必严光忆富江。”

一九四九年三月,诗人应毛泽东的邀请,从香港经大连到北京,在途中写下了充满喜悦心情的诗句:

六十三龄万里程,前途真喜向光明;

乘风破浪平生志,席卷南溟下北溟。

在同月与毛泽东会晤于北京颐和园乐寿堂,又写下了激情的诗句:

二十三年三握手,陵夷谷换到今兹,

珠江粤海惊初见,巴县渝州别一时。

延水鏖兵吾有泪,燕都定鼎汝休辞,

推翻历史三千栽,自铸雄奇瑰丽词。

    诗人来到北京后,急於欲往碧云寺孙中山先生灵堂拜祭,当时车辆不多,应用困难,他感到十分苦闷。同时对于民主党派和各界人士之间一些新情况,也认为不能适应,而内心又亟盼江南早日解放,得安居故乡继续研究南明史料。在这些思想主导下,写了《感事呈毛主席》七律两首:

开天辟地君真健,说项依刘我大难;

夺席谈往非五鹿,无车弹铁怨冯罐。

头颅早悔平生贱,肝胆宁忘一片丹,

安得南征驰捷报,分湖便是子陵滩。

    从他诗句里表现出对毛泽东的崇敬,同时又表示他要在家乡解放后隐居起来。实际上这是诗人生平一向认为革命不是做官,也从来不想做官的一种意识反映。并不能认为如个别人所讲旧知识分子就是这样自负,而又是什么情绪低沉,思想消极等等流言。毛泽东对诗人这种想法,婉转地进行规劝,给他阐明了革命的真理,指出了前进的道路。在同年四月二十九日《和柳亚子先生》七律中提到“牢骚太甚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说明了一个真正革命者应该是襟怀坦白、忠实、积极。处在中国革命大好形势下发发牢骚是不对的。应向大处看,望远处看.开阔了眼界,就会通晓现在的革命不是为了做官,而是为人民服务,做人民公仆,大家都来参加革命和建设.比隐居起来真要高尚得多,而更有意义呢!毛泽东和诗最后两句:“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就包涵这个意义,诗人接受了毛泽东的劝导,欣然留在北京,参加建国工作,在他和毛泽东诗中有“昆明湖水清如许,未必严光忆富江。”就表达这个决定。他担任了中央人民政府委员、全国人大常务委员、华东军政委员会副主席、中央文史馆副馆长等职务。一直到他一九五八年六月逝世,真正做到一息尚存,战斗不止,为人民做了一些好事。

    毛泽东在诗后第三天,就亲访诗人和他同游颐和园,闲谈中提到诗人第一次和毛泽东诗中有“倘遣名园长属我,躬耕原不念吴江”两句,毛笑着说:“我却没有这个权力给您呢广两人相视而大笑。为了遂他的心愿,毛主席又派车和人于同年五月五日陪同诗人去中山先生灵堂致祭,他又写下了《有感》诗两首:

主羲三民我讵忘,新民共产接青黄;

                  百年名世洪天国(谓中山先生),一代牢骚盛孝章(自谓)。

杜默王昙赢痛哭,鲁阳夸父费评量,

终於联共成虚愿,一恸明陵泪满江。

    诗人生平心折的就是孙中山先生和毛泽东主席两人,在二十年代就有“并世支那两列宁”的诗句了。  

  解放后,我在上海会见了诗人,他对毛主席领导共产党缔造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表示由衷的高兴。他也写了不少诗篇来歌颂新中国,歌颂共产党,歌颂毛泽东,并表示他的态度,认为自己选择的革命道路是正确的,决心以有生之年,为建设社会主义祖国而奋斗。

五、“亚子先生今不朽,诗文湖海同长久。”

    诗人和我是忘年交,在三十年代,他主持上海市通志馆时,开始有了交往。我对文史研究颇有兴趣,得了他不少教诲,真是春风化雨,使我获益良多。他邀约我参加南社纪念会,记得一九三六年元宵之夜,我出席了南社纪念会第二次雅集,曾经听到诗人即席致词,期期艾艾地说:“南社是革命的,纪念南社即纪念革命。南社发起者三人,一陈巢南先生已故世,一高天梅先生亦早作古,仅本人柳亚子没有死!”当时社友徐蔚南说得好:“柳亚子没有死的一句话,简而有力,表明他个人意志和气慨:同时也代表了南社的意志和气慨!”全体鼓掌以示赞许。当时南社纪念会刊行《蔡柳两先生寿辰纪念集》,以纪念名誉会长蔡元培先生七十大寿,会长柳亚子先生五十生日的。我请爱国老人马相伯世丈为集子题了签;自己又写了《柳亚子先生印象记》一文刊在集中,藉以表达我敬仰之忱。

    在抗战时,他从香港赴重庆,在桂林曾给我长信,宇里行间,充满了抗战必胜的信心,激励我这个后生小辈,也做了一些爱国的事,如向游击队输送药品布匹等,而有利于抗战。

    抗战胜利后,诗人回到上海,交往频繁,对我更有帮助,有次谈到马相老曾将全部藏书捐赠于丹阳图书馆,在藏书运丹后,却毁于日寇战火,这是一种不可弥补的损失,诗人对相老道德文章是很佩服的,尤其是爱国热忱,老而弥笃,深深感动了诗人,曾经写过诗句以表敬意,仅记得“一老南天身是史”一句了。所以他建议重行筹组图书馆,以纪念爱国先哲。后来成立了相伯图书馆理事会,由于右任、邵力子两先生和诗人担任正副理事长,我担任馆长,积极开始筹备,李宗仁将军赞助很力,惜内战火起无法进行,诗人也很感叹。

    一九四八年间,我被镇江五县同乡前辈许秋飘,赵棣华、束云章、陈光甫诸先生联名推为“国大”候选人,我曾经给诗人写信要求指示,时他已去香港,来信叮嘱,千万不要做“猪仔议员”,真是语重心长,经过三思,接受诗人的劝告,而申明放弃竞选。解放后和我谈到这件事,还风趣地说:“你总算没有做“猪奴”。

    我从和诗人交往中,感到他有正义感,明辨是非、嫉恶如仇,性格又坦率天真,不懂得人情世故,凡看不顺眼或听不入耳的,任性发些脾气,过后自己省察,觉得对的还是要坚持到底,不对的向人道歉,往往相释了彼此之间的芥蒂。的确可以称得起是“真正的人”。

    回忆诗人在抗战时,流浪香港、桂林,重庆等地,自比行吟泽畔的屈原,有一位画家尹瘦石,便把诗人作为模型画了一幅“屈原像”,诗人欣赏至极;郭沫若也写了《今屈原》一文,并赠以长诗,其中有“亚子先生今不朽,诗文湖海同长久”等语。说来也巧,诗人逝世时是一九五八年六月二十一日,按照旧历计算,恰为五月初五端阳节,也就是屈原投汨罗江的一天。南社社友赵赤羽有诗挽他;“年年屈原节,凭吊共端阳”。我们的诗人,真是“今屈原”呢!

    诗人身后所遗图书、字画、文物等全部献给国家,在苏州博物馆辟有“柳亚子先生纪念室”加以保存,而留永久纪念,在他家乡黎里故居也开放了。他的女儿无非、无垢合编了《柳亚子诗词选》,在一九五九年出版,八十年代又陆续出版了《柳亚子诗选》、《磨剑室诗文集》等,他的儿子柳无忌编了一本《柳亚子年谱》,在一九八三年发行。

    诗人在一九O三年来上海,由陈巢南、金松岑介绍加入上海中国教育会。后在家乡参加教育会同里支部和黎里支部,主张维新变法,在镇不能立足,又来上海加入爱国学社,经常来往家乡和上海,到了一九乙一年辛亥革命后,他在上海七浦路租屋暂居,夫人和儿女同住,居然成了一个小家庭。过了二、三年,又回到黎里,有一段时期不出家门,到了一九二六年为国民党江苏省党部工作留沪,住望志路永吉里41号,去广州参加国民党二届二中全会,对通过蒋介石所提修改“整理党务办法”事不满,托辞提前离开广州返黎里又是杜门不出,后为孙传芳指名查捕,乃偕夫人来上海住法租界贝勒路恒庆里,改名为唐隐芝,一九二七年四月返黎里,五月蒋介石炭派军到黎里查捕他,因藏复壁中获免,翌日化装渔人自黎里乘民船航行数日,始安抵上海,暂寓西门路润安里,不久赴日本,到了一九二八年四月八日返国,仍居西门路润安里,自是始定居在上海不再返乡,一九二二年一二八事变后,迁居辣斐德路(今复兴中路)424号。一九三八年迁到辣斐德路577号(今复兴中路551号)。一九四O年十二月十三日离沪去港.辗转桂林、重庆等地。一九年十一月返沪,到一九四七年十月十八日因国共关系恶化,民主人士频遭压迫而去港,一九五O年十月十三日抵沪,将家藏明清以来的古籍、图书数千册全部献给国家,现藏在上海图书馆。到了十月二十九日离沪去京,诗人在上海时间也可说是很长久了,尤其都是在我们卢湾区。这样一位随时代进步而进步的杰出知识分子,革命的一代诗宗,应该留些纪念,如将诗人故居开放,以供人们瞻仰等等。但愿这不是一个老人天真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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