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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当代] 动乱中残存的精英——黄秋园(王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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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24 16:21: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动乱中残存的精英——黄秋园   
王受之   



    说江西的精英,不得不说黄秋园了。这个精英,在世的时候无人知晓,死后却成了国宝,真是二十世纪中国艺术史上的一件天大的幸事,也是天大的笑话啦!

    我第一次看黄秋园的画是他故世之后,好像是1986年前后,在中国美术馆有个展览,叫“黄秋园遗作展”,当时中央美术学院的几个朋友力荐,说值得看,必须看。在帅府园的门口那三棵白皮松前面遇到李可染先生,我问他好,之后问他有没有看这个展览,他激动的几乎不能自已,说:“去了,去了,已经去了两次,国有此等大师,居然无人知道,羞愧啊,羞愧啊!”我闻此言,立即拔脚疾行,到得展览馆,只见人山人海,据说这里自从开馆以来,天天爆满,盛况空前,可惜秋园先生却无缘得见了。

    我在中国美术馆看黄秋园的作品,讲老实话完全给震撼住了,左右的观众,好多都是北京的美术学院、画院的专家,一个个也都呆呆的傻看着,好像1923年图腾卡蒙的墓刚打开,当那个从不为人所知的古埃及的艺术宝库展现在面前时,人们感受到的震撼一样。原来经过文化大革命的十年肆虐,居然还有那么一个台风眼,把我们传统的水墨保存、发展到如此一个高度,说欣赏是饰词,说撼动是真实的描写。

    我这次去江西,特别提出要看黄秋园的家。接待我的人都不知道谁是黄秋园,我在下榻的酒店的会所书架上看到有介绍江西名胜的杂志,翻阅起来,看见有关于黄秋园纪念馆刚刚开幕的报导,因此按图索骥,居然在市中心找到了这个小小的、三层楼的、从原来黄秋园的故居改成的博物馆。也真是谢谢江西的文化部门,做了件大好事。

   黄秋园的故居纪念馆在南昌市中心一条老街道的转角上,那条街道的名字好浪漫,叫“小桃花巷“,那建筑看得出是好好修缮过的,三层楼,里面有工作人员住,我去的时候门是关着的,大概是中午十分,工作人员出去吃饭去了。看见三楼吊着过年的腊肉,就知道里面准有人,因此就在旁边一间小店吃了顿丰盛而口味颇重的江西菜,吃完饭,工作人员也就回来了。

   最可贵的是这个纪念馆中黄秋园的作品几乎全部是原作,是我在1986年在北京中国美术馆看到的最精彩的那些。纪念馆中就我们几个,因此可以慢慢的、细细的看,我喜欢他那种涂的满满的构图,完全摆脱了清“四王“的程式化,也没有元季四大家那种空灵的象征。山水在他是实实在在的,我们看董原、荆浩、关同、王维的作品,那个时候画是第一位的,山水画的满满,气势逼人,不像后世的山水,了了几笔,字倒写了半张,加上无数图章,有些以程式压人的感觉,我喜欢黄秋园的作品,不仅仅在于他功力十足,并且意境、原创都是一流的。

    这个人绝对是中国画的精英的精英,但是看看他的生平,就真是为他唏嘘了。

    黄秋园1913年生于南昌,比我父亲大六岁。自号大觉子、半个僧、清风老人。秋园先生的一生如同中国传统文人的写照:不逐名利、不趋时尚,虽艺途困顿,但居陋室、甘于寂寞。他一生的时间都生活在故居小桃花巷,后来进入银行工作后,画画成为业余的志趣。他自称半个僧,是因为他的生活清贫如同出家人,但人再清高,仍须在银行工作以谋生,所以只能是半个和尚。下了班他喜欢读读古册、看看字画,闲来与人在茶馆里清谈,日子过得十分单纯。

    秋园先生从小酷爱国画,十二岁从民间画师学画,遍涉庐山、三青山、武夷山。就读中学时因家贫二度辍学,在裱画店当学徒,接触许多收藏家与画作,使他有机会直接临摹大量古画,从中熟悉了中国画的各种体材。黄秋园笔墨功夫的厚实,便是重视临摹的功夫而来,究其绘画艺术的养成,也源自传统字画的浸染与临摹。

    四十年代,香港有人聘请秋园先生出国画画,他不为所动地说:「我追求的是民族传统,我要表现的是祖国山河,离开祖国的山山水水,我还画什幺呢?」汉地是中华文化的摇篮,也是中国书画的根源,不管世局如何更迭,灵秀山水依然静默地蕴育着纯粹的传统水墨画家。

    临摹是基础,主要在掌握中国画的用笔、用墨,渐渐融合历代各家技法,达到古法用笔、妙造自然的境地,他在题画诗中说:「披麻斧劈任意绉,闲来无事画寒林」那般娴熟、自如。

    不只临摹,黄秋园也重写生。中国式的写生,不是直接对着山水描绘,而是经过长时间观察了解大自然的规律,参透造化的微妙处,将游历山水的深刻印象与当下感动,胸有丘壑地逐一化为笔墨,经营出磅礴浑厚、清新豪迈的山水烟云。

    我曾经在台湾的一次画展中见过黄秋园的另外一些作品,那是在台北的“中国近代名家传统书画收藏展“,几年前举行的,观众如堵,那天导览人员十分贴切地形容其中一张山水画作品,说是象征返朴归真、重返家园之作。上是天,下是地,天、地、人三才是中国人讲究的学问。画作在山水云蔼间,一名拄杖老人,孤独行过独木桥,穿越了风雨危崖、苍林险阻,正走在回家的途中。

    在中国美术馆看的黄秋园画作展中有一半以上的作品,都是画着一名拄杖老人过桥的情景,或是一位古人在山野茅屋中,喃喃自读、静心打坐,作品通常加上生动风趣的题诗。很多人观后都认为这就是秋园先生内心世界的写照,画中踽踽独行与窗前独坐的老人不是别人,正是秋园先生他自己。一种隐归山林、遗世独修的清雅跃然纸上。

    黄秋园先生对传统艺术单纯的热爱与坚持,着实令人感动。没钱买宣纸,他便画在银行浅黄的包装纸上;没钱装裱,画就迭成一堆;没机会展出,他仍然自得其乐地创作。

    他儿子黄良楷想为父亲办个画展,四处奔波、自筹经费,一九七九年五月某日黄秋园正在吃饭,当听到可以办他的画展消息时,高兴得连筷子都掉落地上,不幸隔天猝患脑溢血而仙逝!

    黄秋园不但画写意山水,也画建筑类的“界画“。其中一张在纪念馆中的叫《蓬莱仙境》,大青绿山水的界画。界画本是中国画里非常古老的种类,用尺子画建筑,工整而不拘泥,这种方法用于表现蓬莱这种古老而神秘的传说正是相得益彰。而黄秋园的界画艺术造诣又为现代大家中仅见,百年以来,无人能出其右;1986年北京展的时候,中国画家潘絜兹先生曾就此评价说:“秋园先生潜研六法,山水之外,兼及它科,界画尤为精绝,并世莫俦”,足见其高妙。

    黄秋园界画远宗唐宋,雍容典雅,具有很强的感染力。此幅中,黄秋园表现出了他非凡的界画艺术造诣。诸如楼阁、观宇、亭榭、廊曲,立柱飞檐、斗角钩心,无不精妙绝到、穷形尽相,如照相写真一般,令人叹为观止。临卷而读,油然而生庄严肃穆之心、思古蹑幽之情。

    尤为难得的是,黄秋园把他兼擅的青绿山水艺术也表现于《蓬莱仙境》中。黄秋园晚年的山水有两种面貌非常引人注目,一种格局近宋,层峦迭嶂,骨体坚实,墨法精微,画面不强调空间的纵深,反复用鬼脸皴,形成一种现代感,所作雪景尤觉玉洁冰清;一种笔法则“远元”,远胜元人,丘壑雄奇错综,植被丰茂多变,仿佛有一种精神闪耀在云蒸霞蔚中。从中我们可以看出他对传统山水的领悟已达到极高的境界。此幅即后者面貌,秉承画家一贯的特色,“以元人笔墨,运宋人丘壑”。其章法茂密,点线绮集,满幅经营,繁而不乱。画中人物虽小如斯,然仍能形神兼备,无一懈笔。

    《蓬莱仙境》之珍贵在于此幅精品佳作正是他晚年艺入神境、心领超凡的杰作;是他“一生如草芥,恬然有何求?”的无心功利与居山伴水,以及他的“遥遥居山水,冷眼向横流”的野隐情怀的真实写照。蓬莱仙境的遗世独立、孤悬海外的神秘与黄秋园不与世俗的人品正妙相契合、天衣无缝。

    黄秋园被誉为中国书画界“当代陶渊明”,其作品传世极少。并且,他还是著名山水国画家李可染先生深相敬佩的人,李曾为黄秋园作品亲自书写了一段题跋:“黄秋园先生山水画有石溪笔墨之圆厚、石涛意境之清新、王蒙布局之茂密,含英咀华,自成家法。苍苍茫茫,烟云满纸,望之气象万千,朴人眉宇。二石、山樵在世,亦必叹服!”盛赞如此!

    最近几年,中国艺术品市场急遽升温,黄秋园的作品自然不例外。我查了一下,进入2005年9月,黄秋园作品在拍卖市场上的价格急速攀升得厉害,从7月份的4.9万/平尺骤涨至16.7万/平尺,翻了三番多。这表明其艺术正在被市场接受和承认,虽然这一价位还远远不能反应黄秋园作品的艺术价值,故尚存在非常大的升值空间,对收藏家和投资者而言,均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

    我在黄秋园纪念馆流连好久,因为下午就要飞回广州,接待的朋友开始催我:说还有滕王阁没有看呢!在我,黄秋园这个纪念馆,黄秋园现象,是一种被历史扭曲的精英文化的集中表现,伤感、悲哀之余,也有看见苟延残喘的遗作的莘莘侥幸的开心。只是默默期望:不要再毁了这样的精英文化啦!我们已经没有多少剩下的了!

    八大是明末清初的精英,躲在青云谱当道士;黄秋园是共和国时期的精英,缩在银行当职员;中国精英聚集的条件委实太过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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