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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2-5 22:2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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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视剧往往将许多原型的人或事融合在一起,从中提炼出一个故事,给人真有其事的感觉。我的诗词,如《鹧鸪天·夜班》、《鹧鸪天·夜归》等,很难说是某一次具体的经历,实际上是将无数次类似经历假托成某一次经历。除非真名实姓,一般在我诗词里提到的人,未必实有其人。即便是“我”,也未必是我本人或未必完全是我本人,正如影视剧中的“我”未必是编剧本人一样。这与古人的代言体、叙事诗有些不同。不过,虽非绝对的真人真事,但我依托的是现实生活蓝本。例如:
柳梢青•记一位老猎户
长靴短褐,苍山踏遍,秋肥时节。大壑狐悲,危崖虎啸,一轮明月。 岚腥蛊毒身家,三十载、单枪嗜血。肝胆风寒,头颅酒热,鬓毛吹雪。
小时候,我们那打猎的人有好几个,但这首词很难和他们中确切的某一人对上号,之所以写作“记一位老猎户”,主要是为了给读者制造一种逼真的现场感。《临江仙·鬼故事》也是如此,故前面特意作了个掩人耳目的小序。其他还有很多,不一一列举。
还有一些诗词,特意设置了一个时空背景,将情感倾向隐藏在这个背景中,而表面的叙事尽量不动声色。《临江仙·鬼故事》中,“洗衣机响灶煤焚”只是日常的家务,但置于“夜深”这一时间背景中,孤儿寡母生活的艰辛就凸显出来了。再如:
鹧鸪天
赢得严城暂住身,中年一笑是全勤。起薪虚报高堂梦,呵令无妨主管恩。 冲雨雪,踏晨昏,远郊灯火崽扶门。和谐大业无多力,偶作公车让座人。 “严城”就是其空间背景。许多城市严查暂住证,外来打工者总受到歧视和排拒。他们遵纪守法,兢兢业业,报酬偏低。毫无疑问,他们的工作,本身就是“和谐大业”的一分子,但所在城市往往将他们视为不安定因素。只是在公车上让座时,他们才算是为“和谐大业”出了微力。讽喻的意味,隐藏在“严城”这一背景中。
(二)核心意象:路与灯火
“路”是大山之路。“往来山里路,黄鸟鸣高树”,“山歌歌一路,一路山无数”。傍晚时分,夕阳明灭,虫唱无边,山民们走回“山梁那面”的家。上坡下岭,随着山路的起伏,快落山的夕阳时沉时见,因此有了“夕阳似落似徘徊”;渴了累了,就掬一捧路边的山泉,因此有了“砍山人歇响山泉,一捧清凉照脸”;遇上了传说会让人迷路的“敲竹鬼”(实为一种啄木鸟),小伙伴们就争相撒尿来辟邪,因此有了“竹敲应辟鬼,草响莫言蛇”;风吹着哗哗作响的果林,因此有了“隐约一坡青果讲方言”;喊山和大山的回声,传递着山妹子泼辣的爱情,因此有了“对山她却喊人名,知道山山相递要谁听?”。《山里人》可以说就是这一路上发生的故事。
“路”还是人生之路,过客之路。“一方屋顶一张门。门前有条路,比脚更延伸”;“街头走失新鞋子”;“鞋跟敲响之路,只见苍茫远去,阵风吹过”。
“路”甚至也是人类之路。“然后他们就来了。他们以火寻欢。他们指认鼎和棺。他们摸万物,然后不生还”。
下面这首《鹧鸪天》,是“人生之路”的集中体现:
鹧鸪天
三十余年走过来,空茫剩得旧形骸。徘徊有涉安危界,坎坷无关上下台。 千万里,一双鞋,走山走水走长街。肩头着尽风和雨,偏是人寰走不开。 “灯火之城,人类之城”,繁华、温暖、迷乱、变幻……
“灯火”,这个不速之客,总是在不经意间抵达我的内心。“一阵风来,一阵夜伤寒。一阵星流云散,灯火满长安”,“三环风暖夜阑时,长虹桥畔灯如海”,“北风添暮色,灯火上高城”,“酒肆阑珊灯火,歌楼午夜风尘”,“隔灯海,看车河,绿云红伞旧烟波”,“风烟江暮离船水,灯火城高写字楼”,“加红抹黑知多少,十里华灯此未详”,“地远天沉颜色暮,万千灯火西流去”,“霜风啸晚,吹灭灯千盏,吹得月沉星坠,吹不灭,青青眼”,“青云在野,青灯在室”,“灯红在岸,灯红在水”“花讯倾城,歌楼傍月,灯火夜驰驰”……
(三)打油体:文言与白话的落差
我另有一部分诗词,是打油体。打诗体古人和他人写过很多,我既有借鉴,也有一些个人的心得。兹举数例:
“蛋在生前多白扯,肉于死后便红烧”,化用俚语和戏谑语。
“终无鱼腹藏伊妹,但有羊鞭斗伟哥”,活用典故和外来语。
“当时明月在,地里好偷瓜”,恶搞古人名句。
“说话多提三代表,搓麻巨爱四人帮”,别解政治名词。
“一网消磨黄永胜”,别解人名(黄,色情)
“盛世断无钱反动,讲章或有字强奸”,别解现代语。
……
还有一种打油,是利用文言与白话在语义上的落差。例如:
“满城标语赤条条,提醒红心总比肚皮高”。“赤条条”在口语中有其特定的语义,但具体到这首词的语境中,它进行了语义重构。而读者又不可能忘记它的常用义,这就造成了两种语义的落差,形成打油的效果。这可以说是在白话文兴起后的一种新的打油形式,罕见他人使用。
下面这首诗是这种打油体的典型:
爬山戏作
西山作队仲春游,巉石天梯鬼见愁。下野花红风选举,上峰云白鸟轻浮。 担心失落频伸手,奋力追攀只羡头。放纵长安烟火色,阿谁指示最高楼。
句句写爬山,处处有桑槐。
这些打油诗词,也被一些人认为是所谓“李子体”。
(四)新诗对接:作者与读者共同完成的诗
有人批评我写的是“披着格律外衣的新诗”。应该说,我的写作,在意象、审美、语言上,确实借鉴了新诗。新诗更深入生活的细节,更重视思辨,其思考的深度,总的来说超过了旧诗。谈到与新诗的对接,我想比较突出的是“城市幻象”和“玄想诗词”这两部分。后者主要体现在思辨上,前者主要体现在意象上,而白话是两者共同的特点。
在此不全面谈与新诗的对接,只说一个有些特别的问题。
前面曾提到一首难以具体解读的词——《清平乐(群蛇站起)》,类似的情况还有:
忆秦娥(平韵格)
夜斑斓,乌鸦偷走玻璃船。玻璃船,月光点火,海水深蓝。 满天星斗摇头丸,鬼魂搬进新房间。新房间,花儿疼痛,日子围观。
这首词究竟是写什么?我的回答是:我也不知道它确切是写什么。实际上,它是这样一种诗:其文本只有审美价值和模糊的意义指向,却没有唯一的解读,或者说它可以有无数种解读。每位读者都可以根据自己的经验和知识,来对它进行解读,或者不解读,只享受一种审美的阅读快感。它实质上是一种由作者和读者共同完成的诗。作者只完成“作者端”,完成一种作者本人也无法确解的文本,“读者端”由读者来完成——这在传统的诗词中是不可想象的。它与古人的“诗无达诂”还不一样,“诗无达诂”承认读者的理解和审美有差异,但作者知道他写的是什么。
这样的诗词,并不存在一个由典故和隐喻组成的“密码系统”,因而也不存在“破译”的问题,认为它一定“隐喻着什么”,是完全错误的。它就是由一连串幻象构成的审美文本,可以因人而异地无限解读。但它也不是“瞎写”,而是有一个审美规范,并要求有模糊但可感的指义,实际上具备写作的难度。
写了十年,以上种种,算是对个中得失的一个小结吧。旁人也许看得更清楚。北大博士檀作文、网络诗人天台、球溪河等,都曾对拙作有过一些评论,或可互相参看。
在我看来,一个人的写作,当然是经历次数越多、越熟悉的事物,越能成为写作的对象。因此,那些偶一为之的游览、休闲、聚会、酬唱、拟古之类,我写不出诗词来。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老实巴交地写熟悉的人和事,我却成了网络诗坛非主流写作、机巧写作的代表。
一年过去了,一年又来了,窗外火树银花,缤纷五色。屏前灯下,再一次引用我自己的几个句子,结束此文。
远离青史与良辰。公元年月日,你是某行人。
戊子春节于北京
[ 本帖最后由 墨如金精选 于 2009-2-5 22:28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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