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超唐迈宋”之说应该缓行(佚名)

花雨

作者：佚名　
                                            

      当今诗词，以言作品数量之伙，作者之多，比之于昔，或云可埒，然而亦绝不似某些人所谓己臻“超唐迈宋”之境者！何哉？比拟之不伦耳。唐宋乃典型之封建社会，故其诗人所咏之事物，作者所持之襟怀，时人对诗词之爱好程度，乃至通行于社会之语言、词汇，即唐之与宋，相去已远，逞论现代！故凡对时、空不同，条件各异之事物，鲜能冠以“超”、“逊”，只可明其异同耳。民国以来，颇有以李（白）、杜（甫）之优劣为论，或抑杜而扬李，或抑李而扬杜，一时甚嚣文坛。实则李杜乃各有短长，而绝无优劣之可言。韩文公曰：“李征文章在，光芒万丈长”乃是笃论。诸人之妄论优劣，实为多事。今之所谓“超唐迈宋论”者殆亦类之。
      唐诗重韵味，合音律，富情致，可以入乐。宋诗多以说理、故实为宗，古今贤者，从无优劣之说，夏承案先生自谓曾习宋诗，亦未就唐宋作轩较之论。良以二着所重不同，所趣遂异，故不能以优劣论之也。唐人以诗为主，宋人偏重干词，故人多以唐诗宋词为论述之纲，不闻以诗与词为比较而论其优劣者。职此之故，吾以为就作品论，诸凡唐诗也，宋词也，皆各有其产生之时代背景：就作家言，则李白也，杜甫也，各有其特殊之学养与经历，其作品或长于此，或长于彼，此异同，非优劣也。审如是，则“超唐”、“迈宋”之论，或为无谓之论矣。更例言之：李白杜甫，终生未见今之事物，若有人曰：李白无咏飞机之作，而今人多颂航天之诗；杜甫诗多忠君思想，而今人诗乃大谈民主政治，以次作为尺度，而判定曰，今人亦已超唐，宁有是理乎？故曰：超唐迈宋之说，应该缓行也。
     余草此文，客来，乃持异论，录之如下。
      客：“超唐赶宋”，如指当道者之重视与否而言，可乎？
      曰：否。唐时以诗人于考试科目，唐诗之盛，容与有关；而宋之时，词则未闻列入考试，且徽宗对柳永曾有“让他且填曲子去”之说，意甚鄙之。然而词乃反大兴于宋，则又乌可以统治者之态度而系其兴衰乎！当今之世，诗词亦未见官方之提倡，充其量不过再未重复其“在青年人中不宜提倡”一类老调而已。故以当道者之重视与否而言，“超”者实未，“赶”亦所难也。
      客：“超唐迈宋”，指诗人之成就而言，直可言之成理？
      曰：亦否。唐宋诗人词家，成就之大，成果之丰，绝对空前，是否绝后，尚难臆说。今人方研习之不追，整理之不追，系统评量之不退，反而侈谈超迈，诚为本末倒置。试以作家论，李白之超逸，杜甫之深沉，东坡之浑秀，稼轩之伟峭，当今之世，何人比得？一个“当代王维”，尚且引出许多是非，难止愕愕之口，追论其他！故就作家言，超迈之说，亦乏根据。
      客：然则，就数量言，理可通乎？
      曰：是尤不足以言也，杜甫、李白，非有自订诗集，所存亦自惊人；放翁诗保存较多，其数近万。今人有能与之桔抗者乎？且夫一切事物，皆重质而不重量，故以量相较，实不足取也。
      客：就评论、研究而言，能言“超”否？
      曰：亦否。若言研究，评论，今人量犹不足；若论系统、深入，则更逊前人。远者如钟饿之  《诗品》，刘娜之《文心雕龙》固不必论，即近如王国维之《人间词话》，能企及者亦未尝见也。然则，赶超之论，即唐宋之前亦不可攀，况诗词鼎盛之唐宋乎！
      据此，以异同言，则令代与唐宋果何如哉？
      日：唐虽以诗入于考试，但无统一之组织为之倡导，今则有中华诗词学会为全国之旗帜，有各地诗社群起而为之响应，此大异于唐者一。唐无印刷，资手稿、摩本以传，今者顷刻可以出版，一梓而成千上万发行，此异者二。唐以诗人乐，音调单纯，乐器虽有胡乐之助，要亦简约。今者，诗词入乐条件之佳大甚于唐。此其异者三。以宋代言，诗词作家虽多，而偏重于词，今者诗词并行，畅然无阻，此其异一。宋代词承诗余，牌调多新，且有自创。今之词人，悉遵旧制，脱离音乐，务尚高雅，甚少创新，此其异二。故余以为今代之与唐宋，实无从以言超迈，而其异同则不可不明。明其异同，乃知利弊；知乎利弊，而后始可以知言改革时当着力处也。
      今日诗词之当着力处为何，余以为：
      其一，须大力提倡有个性化、有时代性之诗词作品，反对一切人云亦云，赶节日、重唱酬之庸俗、雷同、毫无新意之“诗词八股”，而唯精品之是务。
      其二。诗词乃文艺载体之一，必须与时俱进，与时更新。更新之道，须靠实践，靠生活，靠人民大众。既非原地踏步，亦非一跨可就。自《诗经》、《楚辞》而汉魏乐府，自汉魏乐府而至律绝，又自律绝而至于词曲。丕变之迹，昭然可寻。故当今应创能容纳新事物，新词汇之新体，乃势之所趋，才人智士，均宜努力。诸凡孤居幽室，冥思苦想以谈改单，或自鸣得意，而强人以行者皆难有成。
      其三，必须大兴诗词评论之风，摆观点以正本原，明是非以定取舍。屏除一切空言责洁、强加于人之作风，而尤忌意气之争，使诗歌理论得以深入，从而导入健康发展之途，为后世多提供可以鉴赏，研究之资料，则幸甚矣。
      综上所论，或可为余观点之一助。曰：“超唐迈宋”之说，可以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