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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人妄改陶诗(凤凰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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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18 09:52: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佚名 来源:凤凰视点  


宋朝人不但喜欢发议论,而且喜欢替古人改诗,陶渊明的诗就遭到他们的改动。例如曾紘就将陶渊明诗《读山海经》其十之中的“形夭无千岁”一句改为“刑天舞干戚”,胆大包天,而竟然流传至今。按诗的原文(依汲古阁藏本,卷四)如下:

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形夭无千岁,猛志固常在。同物既无虑,化去不复悔。徒设在昔心,良辰讵可待?

诗义本来并不难懂。《山海经.北山经》载:“发鸠之山,其上多柘木,有鸟焉,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其名自詨。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湮于东海。”女娃淹死于东海,她要复仇,于是化而为鸟,衔木石以填大海——这个任务比愚公移山还要困难,但她的“猛志”是了不起的。陶诗咏叹此事,说女娃的肉体虽已夭亡,不能长存,而其精神足以不朽。“形夭无千岁,猛志固常在”二句,概括精卫的特色颇为简明有力。至于刑天,那是《山海经》里另一个怪物,他的故事是“与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山海经.海外西经》)。曾紘以为“形夭”应是“刑天”,并进而指出陶诗中的“无千岁”乃是“舞干戚”之误。一下子改了整整一句五个字,有甚么版本上的根据?没有。这样的意校是很危险的事情。

经过宋人的妄改以后诗就有点不通。刑天失败后只是成为残疾,不存在“化去”的问题,“化去不复悔”的只能是精卫。在专咏精卫的诗中忽然闯入一个莫名其妙的刑天,成何体统?

陶渊明《读山海经》凡十三首,每首只咏一事,只涉及一个神话,例如只咏三青鸟:“翩翩三青鸟,毛色奇可怜。朝为王母使,暮归三危山。我欲因此鸟,具向王母言:在世无所须,唯酒与长年。”(其五)或者只咏夸父:“夸父诞宏志,乃与日竞走。俱至虞渊下,似若无胜负。神力既殊妙,倾河焉足有?余迹寄邓林,功竟在身后。”(其九)依此类推,其十这一首应当也是只咏精卫,而不可能忽然扯到毫不相干的刑天身上去。这一点前人已经指出,周必大《二老堂诗话》说,《读山海经》组诗“十三篇大概篇指一事,如前篇终始记夸父,则此篇恐专说精卫衔木填海,无千岁之寿,而猛志常在,化去不悔。若并指刑天,似不相续。又况末句云『徒设在昔心,良辰讵可待』,何预干戚之猛耶?”其说颇通达可取。

更巧妙更有名同时也就更糟糕的改动,是苏轼改陶渊明诗“采菊东篱下,悠然望南山”(《饮酒》其五)中的“望”字为“见”。他认为“因采菊而见山,境与意会,此句最有妙处。近岁俗本皆作『望南山』,则此一篇神气都索然矣”(《东坡题跋》卷二《题渊明饮酒诗后》)。“望”字在版本上更有根据,苏轼之所谓“俗本”与今日所见之旧时善本多作“望”或说明一作“望”,《文选》、《艺文类聚》等书载此诗,也全都作“望”。

宋人叶梦得见到过苏轼批改过的陶渊明集,说其中“时有改定字”(《石林诗话》卷上),其所改定大约都没有甚么版本上的根据。自己的诗怎么写皆可,不能乱改前人的作品。苏轼将这“采菊”两句从原诗中割裂出来,以宋代士大夫的闲适情趣加以改塑,并不符合原诗的感情和逻辑。本来采菊与“望南山”之间有着内在的联系,王瑶先生编注本《陶渊明集》解释说:“相传服菊可以延年,采菊是为了服食。《诗经》上说『如南山之寿』,南山是寿考的象征。”陶渊明大约确实在望南边的山,而字面上又与寿比南山之南山相合,古典与今典合而为一,最是巧妙。服食菊花是为长寿,但能不能真的令人长寿,渊明也并不是很计较,不过服着玩玩,能长寿固然最好,如果无效也没有甚么大关系,所以他是“悠然望南山”,态度潇洒得很。陶渊明希望在无拘无束中享受人生,名利等等身外之物皆可忽略不计,物质生活水平如何并不重要,长寿与否亦复听其自然;最要紧的是不违背自己的意愿,不丧失自己的本性。“悠然望南山”在原诗固有的思路中是一句意味深长的诗,将“望”字改作“见”,神气完全走样。

从校勘学的意义上说,没有版本上的依据,字就不能改;而从《饮酒》二十首其五全诗的意境看去,“望”字也不必改。

宋朝文人读古诗时思维活跃,这当然很可喜;但他们随意妄改古人诗句的习惯实在太不可取,哪怕他是著名的理论家或诗人。黄侃先生说得好:“望字不误。不望南山,何以知其佳耶?无故改古以伸其谬见,此宋人之病”(《文选平点》,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159页)。此说极是,可惜苏轼影响太大,其流毒至今未能消除,仍然大行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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