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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诗说经:虽则如云,匪我思存(忽如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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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25 11:08: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忽如远行… 来源:燕赵都市报  


去年8月,我在大同,见到了作家曹乃谦。却不是为了切磋文学,而是,我听说,他擅长并乐于演唱被称作要饭调的山西民歌。

开席的酒喝罢,众人略一撺掇,他便握着酒杯,站了起来。目光里一直保持的戏谑之意忽而收敛,望向虚空的眼神离我们很远,而他的歌声更如在无人之地,仿佛是寒夜的旷野上,一个人悲怆的呼喊:

山在水在石头在,人家都在你不在。刮起个东风水流西,看见人家想起你。

然后他坐下,仍然是寒暄,觥筹交错,晃动的人影,虚实相间的恭维,浮在空气中的,看得见的烟雾和看不见的尘埃,我的心却在这一切之上,细致入微地,感受着这首歌在我心中制造的那种震动。

它说的是一种任性的、没商量的爱情。纵然山在水在人家都在,可是,你不在,当你不在,这所有的“在”都失去了意义,偌大的这个世界,我只有孤孤单单的自己。

爱,能让最喧哗的场合变得冷清,让人山人海,变成无人之地,《诗经·郑风》里的《出其东门》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诗中的东门,在今河南新郑县,该县西北为河流流经之地,东门成了人们游乐聚会的场所。想像那是一个明媚的春日,刚升起的太阳蒸腾出丝丝缕缕的雾气,集市上熙熙攘攘,一个年轻人打这人群中走过,身边不时有花枝招展的女郎结伴而过,他对这一切却熟视无睹: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那么多美丽的女子,都不是我思念的那一个,只有淡色衣衫的你,能让我有发自内心的喜悦。

话说得很简单,却是这样的斩钉截铁,一如“这世上有百媚千红,我独爱你这一种”,每次听到这歌词,最有感触的,不是深情,而是坚定。

人活在世间,常常是不自由的,爱情貌似是比较自我的东西,亦不可能不受许多东西牵制,俗一点讲,是金钱地位,梁施洛发布她的择偶条件,居然是黑的矮的胖的年纪大的,明眼人一看便知,她说的就是正在跟她闹绯闻的李泽楷。可是,若她遇到一个白的高的年纪轻的,只要像李泽楷那么有钱并且跟她有可能,她可能又是另一套标准了,相形之下,倒是张爱玲的《心经》里,那个段绫卿更实在,她说,在一定的范围内,我是人尽可夫的。这个范围,自然跟金钱有关,至于高矮胖瘦,都不是不可以啊。

便是高洁一些的,以相貌性格才华为条件的,岂不也是受到世间的价值观的牵制?总有更美更有才性格更好的,若是以此取舍抉择,那么,手中的爱,就永远要处于一种临时状态,时刻等待着被刷新,被出局。

爱的最高境界,就是一种不可言说的感觉,如密码配对,如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我的这把钥匙,只能开你的锁。没有“更好”,也没有备份,是“ONLYYOU”,是“非如此不可”。

“非如此不可”,是贝多芬作品中一个主题。托马斯用它来形容爱情。在他交往过的女人中,来自乡间的女孩特丽莎肯定不是最漂亮最有才的一个,要说跟他心意相通,还赶不上他比较固定的情人萨宾娜,但是,没办法,他可以跟很多女人上床,却只能在她身边入睡,她生病的时候,他守在她身边,感觉她像一个睡在顺水飘过来的篮子里的婴孩,弱小堪怜。

他自己都无法理解这份爱意的由来,正是这份懵懂含混,使他无法破译,无法突破,特丽莎成了他生命中无法取代的唯一,他与她不可分离。

尽管如此,托马斯仍然不能说是完全自由的,假如托马斯不去那个小镇,假如特丽莎不是正好当值,假如……假如这六个偶然不成立,他们没有互相遇见,似乎也并不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他们不见得一定不会爱上别的人。

如此说来,托马斯的自由,仍然是“一定范围”内的自由。有个说法是上帝把一个苹果一剖两半,抛进世间,爱人是我们的那另外半个苹果,但是,你并没有机会把所有的苹果都琢磨一遍,看看谁跟你严丝合缝,“苹果说”是一个极端,而我们,只能在可能的范围内逼近自由的极限,撇开红尘扰扰,撇开世故人心,在喧哗的集市上,在无人的旷野中,在时空的每一个点上,对对方也对自己说: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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