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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刊] 杨岐宗禅诗 ·“超越对立”的诗禅感悟(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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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6-26 09:38:2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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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佚名


  第八章 杨岐宗禅诗 ·“超越对立”的诗禅感悟

    杨岐说法,直指本元心地,剿绝二元意识两头,纤尘不立。一次杨岐结束说法下座,九峰勤和尚把住说:“今日喜遇同参。”杨岐问:“同参底事作么生?”九峰说:“九峰牵犁,杨岐拽耙。”杨岐追问:“正当与么时,杨岐在前,九峰在前?”九峰正欲拟议,杨岐托开说:“将谓同参,元来不是!”《五灯》卷19《方会》杨岐使出陷虎之机,意为既是同参,就不应有在前在后的分别。九峰意随语转,念头才动,早被杨岐当下勘破。起心即差,动念即乖,杨岐宗人对机多阐此旨。洞山示众谓“须知有佛向上事”,僧问如何是佛向上事,洞山说:“非佛。”云门解释说:“名不得,状不得,所以言非。”大慧指出: “二尊宿恁么提持向上事且缓缓,这里即不然。如何是佛向上事?拽拄杖便打,免教伊在‘佛向上’垛根。”《大慧录》卷7大慧主张用釜底抽薪法,将趋向“佛向上”的意识剿绝,较之种种语言提撕更为彻底。大慧指出,了悟之境,泯除了一切差别对立,“儒即释,释即儒;僧即俗,俗即僧;凡即圣,圣即凡;我即尔,尔即我;天即地,地即天;波即水,水即波;酥酪醍醐,搅成一味;瓶盘钗钏,熔成一金”《大慧录》卷28, 容不得任何二元心识的揣度妄想。圆悟指出,“禅非意想,以意想参禅则乖”《圆悟录》卷7, “春色无高下,华枝自短长”同上卷9, 在如如的本元状态里,没有高下之别,而人们之所以有短长之分,是因为心里有了计长较短的意念,因此,要“两边俱坐断,一剑倚天寒”《圆悟录》卷18。 “两边”是相对的认识方法,要使相对的认识成立,至少要有两种东西相对立比较,才叫做两边。如善与恶,两者之间的差别就是认识。将相对的两边一挥两断,“不思善,不思恶”,便需要有倚天宝剑一样的般若智光。“有肯诺意,难续杨岐派”《五灯》卷20《行机》, “肯诺意”是知性认识所引起的执着,而禅是要在否定再否定之后获得绝对的肯定。要参杨岐禅,就不可有世俗意义上的肯诺意。杨岐宗禅语,迥超逻辑思维,无肯诺意,表现了泯除各种对立的禅趣:“东胜身洲走马,南瞻部洲着扑” 《圆悟录》卷2, “东胜身洲射箭,西瞿耶尼中垛”同上卷7, “李公醉倒街头,自是张公吃酒”《大慧录》卷2, “嘉州大像吃黄连,陕府铁牛满口苦”同上卷21, “嘉州大像吃一拳,陕府铁牛拗折角”《密庵语录》, “嘉州大像吃盐多,陕府铁牛添得渴”同上, “古德云:学道如钻火,逢烟且莫休。直待金星现,归家始到头。欲知‘到头’处,自境界他境界一如是也”《大慧录》卷19, 这是自他的超越;袁觉赞黄庭坚 “惠崇烟雨芦雁,坐我潇湘洞庭。欲唤扁舟归去,傍人谓是丹青”为禅髓《五灯》卷19《袁觉》, 指出山谷诗将主观与客观消融,直契心物一如之禅境,是主客的超越;法演《物我无差》:“青山是我身,流水为我命。养之以四时,萧然自条正”《古尊宿》卷30《清远》, 是物我的超越。超越的境界,是“一念廓然三际断,千差万别尽圆通”《大慧录》卷8。 杨岐宗接引弟子,主张般若利剑斩妄情,朝灭绝理路的方向努力:“大凡超宗之士,垂手为人,等闲示一机一境,快如倚天长剑相似,直下取人命根,了无异辙。终不向平地上,与人和泥合水。”《密庵语录》“凡看经教及古德入道因缘,心未明了,觉得迷闷没滋味,如咬铁橛相似时,正好着力,第一不得放舍。乃是意识不行,思量不到,绝分别灭理路处。寻常可以说得道理,分别得行处,尽是情识边事。” 《大慧录》卷19此种禅风,形成了杨岐宗相应的诗禅感悟特质。
    1.三脚驴子,截断意路
    杨岐宗最为著名的是三脚驴子公案,这则公案自发生之日起,即蜚声丛林,充分说明了它对参禅者所具有的魅力:
    问:“如何是佛?”师云:“三脚驴子弄蹄行。”进云:“莫只这便是么?” 师曰:“湖南长老。”《五灯》卷19《方会》
    禅僧对这则公案吟咏殊多。典牛游颂:“骞驴三足弄蹄时,若不亲骑也不知。紫磨金容驮不动,竹篦端胜冷钳锤。”《颂古》卷39三脚驴表面上是俗世的跛脚驴,实际上是代表了悟的圣境。倘非证悟之人,是不能骑在驴上,知其胜妙之处。但如果起了圣解,着了形相,认为圣境就是金铸铜磨的佛像,那么这只三脚驴是驮不动它的。学人得到杨岐的这句答语,犹如得到刮除眼中金屑的竹篦,远胜冷铁受钳锤的锤击。佛性泰颂:“三脚驴子弄蹄行,步步莲花衬足生。堪笑草中寻宝者,不知芳树啭春莺。”同上三脚驴行经之处,步步生起莲花。如果向现象界中草中去寻觅的话,就很可笑。芳树是绚丽可见之物,藏在芳树中的春莺,可闻其声而不可见其形。同样,三脚驴虽然有诸般妙用,通过色界一一显露出来,但它的本身却没有形体色相,是不可在现象界中求觅到的。白云端颂:“三脚驴子弄蹄行,奉劝行人着眼睛。草里见他须丧命,只缘踢踏最分明。”同上对三脚驴公案,行人求道者要用智慧之眼去体认。否则,落在知见之草里揣度它,就会丧身失命。杜松柏指出“三脚驴所踢踏的是情识意想,是做作拟议”,此解甚确。但杜氏自己似乎也犯了“情识意想”、“做作拟议”之忌,臆解三脚驴公案为:“所谓三脚驴子,世俗无此物,应系‘形相化’ 的语言,大概是三脚比喻有、空、亦空亦有。全体大用,依此而行,因为为杨岐主张空有一如。”杜松柏《禅门开悟诗二百首》第472页。 这种解释,仍是落草之谈。“三脚驴子弄蹄行,步步相随不相到”《五灯》卷20《清旦》, 驴虽三脚,却弄蹄而行,啸影嘶风,因此不能亦步亦趋地加以解释。杨岐三脚驴超出了理性的解析,因此“虽人人举得,只是不知落处”。梵思曾“不惜眉毛,为诸人下个注脚”,这注脚便是“八角磨盘空里走”同上卷19《梵思》, 与三脚驴同样匪夷所思。师远上堂举三脚驴子公案云:
    这因缘,如今丛林中提唱者甚多,商量者不少。有般底,只道宗师家无固必,凡有所问,随口便答。似则也似,是即未是。若恁么,只作个干无事会,不见杨岐用处。……又有般底,却去脚多少处会。若恁么会,此病最难医也。……这公案直须还他透顶彻底汉,方能了得。此非止禅和子会不得,而今天下丛林中,出世为人底,亦少有会得者。若要会去,直须向威音那畔,空劫已前,轻轻觑着,提起便行,捺着便转。……如今还有恁么者么?有则出来道看。如无,更听一颂: “三脚驴子弄蹄行,直透威音万丈坑。云在岭头闲不彻,水流涧下太忙生。湖南长老谁解会,行人更在青山外。”《五灯》卷20《师远》
    对三脚驴子所有知性的解会,都是徒劳。因为它的本身对于知性来说毫无意义。僧问宗琏三脚驴子弄蹄行意旨,宗琏说:“过蓬州了,便到巴州。”《五灯》卷20《宗琏》可谓四两拨千斤,将奇异的圣境还原于现实生活,一念不生,万缘顿息,以平常心来作止水明镜般的感应,才是对三脚驴的最好“注解”,远胜锯解秤锤来得真切。僧问大慧杨岐三脚驴子弄蹄行意旨,大慧说:“无意旨!” 《大慧录》卷5正是这“无意旨”超越知性的三脚驴,踢踏出平等一如的世界:
    一叶落,天下春,无路寻思笑杀人。下是天,上是地,此言不入时流意。南作北,东作西。动而止,喜而悲。蛇头蝎尾一试之,猛虎口里活雀儿。《五灯》卷19《清远》
    在这个平等的世界里,春秋、天地、南北、东西、动静、喜悲等圆融一体。踢踏出这个一体世界的,除了三脚驴之外,还有“瞎驴”:
    瞎驴一蹈两头空,便与寻常路不同。寸步却成千里隔,纷纷多在半途中。 《虚堂录》卷7
    驴子一旦成“瞎”,瞎却愚目,慧眼顿开,所以一踏之时,两头皆空,不但桥的“两头”空,驴的“两头”也空,相对的两头一时截断,铺展开般若真空的大道,与寻常的路径截然不同。而时人却不能“瞎”,舍不得“一蹈两头空”式的放舍身命,裹足不前,望崖而返,所以与悟境咫尺千里,永远徘徊在途中。在圆悟看来,将差别意识踢踏的“三脚驴”、“瞎驴”,也就是大智大勇的“金毛师子”:“大道本来无向背,拟心凑泊已差池。吒呀卓朔能哮吼,即是金毛师子儿。”《圆悟录》卷8它们踏平了差别的世界,高踏佛祖头顶而行,成为宇宙间的至尊者:“自从踏断千差路,便踏毗卢顶上行。”《密庵语录》 由此可见,“三脚驴”、“瞎驴”、“金毛师子”,也就是斩断相对意识的般若利剑:“肯不存,诺不立。一片清光射斗牛,天上人间得自由。”《圆悟录》卷19“截断两头,归家稳坐。”同上卷6正是通过“三脚驴”这类艺术形象,杨岐禅运用般若利剑,将相对的意识斩除,大死一番,在去除肯诺的否定之后,获得绝对的肯定。
 楼主| 发表于 2009-6-26 09:38:45 | 显示全部楼层
2.禅不可说,见月忘指
    杨岐宗指出:“至音绝韵,妙曲非声。”《古尊宿》卷27《清远》 至音、妙曲超出世俗的五音六律之外,因为世俗的音阶,是建立在区分五音六律的基础之上,而至音则不受世俗音律的束缚。在绝对一如的境界里,“踏着秤锤硬似铁,哑子得梦向谁说。须弥顶上浪滔天,大洋海底遭火爇”。在此悟境,语言文字只有隐退,才能保证自性的原本的大全:“杨岐一诀,凡圣路绝。无端维摩,特地饶舌。”《续古》卷3《杨岐会》纵是以雄辩著称的维摩诘,用默然无言的方式传达不二法门的旨趣,都是饶舌添足。“春雨霖霖无暂息,不触波澜试道看。”对着春雨霖霖的实存,既要传达出感受,又不能落于言筌,这时参禅者所“道”出来的,就绝非平常的语言文字,而是要将自己融化成春雨,物我一如。杨岐说法,标举《证道歌》“心是根,法是尘,两种犹如镜上痕。痕垢尽时光始现,心法双忘性即真”同上的直觉方式。因为我执才生,能所便立,六根六尘,如胶似漆,难解难分,就会迷失真我,迷失本心。犹如明镜有痕,障却本明。只有尽除痕垢,人法双忘,能所双遣,才能作即物即真、两镜交映式的禅悟观照,回归于纯真的本元。因此,杨岐宗教导学人,不能在语言文字上下功夫,而要加强禅的直观训练。
    杨岐禅将语言思维予以彻底否决,借用“啼得血流无用处,不如缄口过残春” 《五灯》卷20《德用》两句唐诗,强调本体的不可言说性。因为本体绝对,不生不灭,而言语则是相对的生灭法。相对意识产生的言语,不能表示绝对本体。对这个问题,杨岐宗或者从禅的产生来说明:“此事决定不在言语上,若在言语上,一大藏教诸子百家遍天遍地,岂是无言,更要达摩西来直指作么?” 《大慧录》卷13或者从事理的区别来说明:“事粗易显,理妙难彰,故言近而旨远。如何以至近之言,明其至远之旨,不其难哉?”《古尊宿》卷28《清远》杨岐宗不但否定已形于外的语言,还进一步否定未形于内的语言以及与之联系的思维活动。非但形诸语言是入泥入水,并且,“未曾启口,先犯国讳”《虚堂录》卷9, 即使没有说出来,只要起心动念,就已经悖离了如如不动的本元:“设使言前荐得,犹是滞壳迷封;纵饶句下精通,未免触途狂见。”《古尊宿》卷20《法演》“汝等若向世界未成时、父母未生时、佛未出世时、祖师未西来时道得,已是第二句。且第一句如何道?直饶你十成道得,未免左之右之。”《五灯》卷20《正贤》“任待牙如剑树,口似血盆,徒逞词锋,虚张意气。所以净名杜口,早涉繁词。摩竭掩关,已扬家丑。” 同上卷20《鼎需》圆悟诗云:
    祖祖相传传底事,佛佛授手不唯他。若存情识论知解,耳里尘沙眼内华。 《圆悟录》卷2
    对语言、知性的否决,可谓干净彻底,毫不容情。既然事理有别,言近而理远,语言在表达本体时显得苍白无力,参禅者就必须摒弃语言,超离语言,以直契不可言说的本体。“‘丁宁损君德,无言真有功。任从沧海变,终不为君通。’ 好笑好笑,得恁么入泥入水。”《虚堂录》卷8“丁宁”四句,是道吾悟真的诗偈《五灯》卷12《悟真》。 在杨岐宗看来,虽然道吾说纵有沧桑之变也不“为君通”,可一旦吟出这首诗,就已经“为君通”了,所以还不够干净彻底。
    虽然禅不可说,不能胶着于语言文字,但语言文字仍然是指向真理的手指,只要见指观月,同样能够从语言悟道。因此杨岐宗禅人在批评语言文字难以表达本体的同时,又不得不承认表达本体离不开语言文字:“坐断乾坤,天地黯黑。放过一着,雨顺风调。”《古尊宿》卷19《方会》如果用剿绝情识的表达法,则无分别意识立足之处,容不得任何语言的尘屑;但启悟学人,又不妨运用语言文字从容商量:“若据祖宗令下,祖佛潜踪,天下黯黑,岂容诸人在者里立地,更待山僧开两片皮!虽然如是,且向第二机中说葛藤。”同上出于无奈“放过一着”而使用语言文字,在使用之时自然要艺术地加以运用,以达到说而不说、以指示月的效果:“壁立千仞,三世诸佛,措足无门。是则是,太杀不近人情;放一线道,十方刹海,放光动地。是则是,争奈和泥合水。须知通一线道处壁立千仞,壁立千仞处通一线道。”《五灯》卷20《道谦》如果禅机耸峭,则初学难有悟入之处;如果禅机平实,则初学又不能直截悟入。所以禅者接机,在平易处显奇峭,在奇峭处显平易。言非言,指非指,因此参学者必须见月忘指。“若是念话之流,君向西秦,我之东鲁,用唐人郑谷《淮上与友人别》“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之意,《全唐诗》卷675。  于宗门中殊无所益。这一段事,不在有言,不在无言,不碍有言,不碍无言。有水皆含月,无山不带云。”同上卷20《宗琏》胶着于语言文字,与真理背道而驰;没有语言文字,学人又难以悟入。所以作为师家,要不立文字不废文字;作为学人,要得鱼忘筌见月忘指。僧问智愚“有句无句,如藤倚树”意旨如何,意思是只要使用建立在有无二分法基础上的语言,就像葛藤缠绕枝干一样,如何从相对的语言中契入绝对的本体?智愚借用唐人于良吏《春山夜月》中的两句诗回答:“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虚堂录》卷3虽然语言不是真理本身,只要细心体会,掬水,月就捧在手中;拈花,香即沾在衣上。忘指见月,照样会在葛藤般的语言中感受到真理。清远《示看经僧》云:
    句义纵横那畔彰,五千余卷总含藏。如何不觅根头意,空看枝边木叶黄? 《古尊宿》卷30《清远》
    一大藏教,横说竖说,都指向无形无相的绝对本体。不但教外别传的禅宗语言能指向本体,传统的佛教经典也同样能指向本体。但看经僧不能超越语言文字,体悟到存在于语言文字之外的佛禅的真谛,而是拘泥于语言名相,看到的只是思想的凋零枯黄的残片,不能从语言悟入大道。相反,杨岐宗对苏轼《维摩画像赞》却十分欣赏,因为它左说右说,辩若悬河,却“从始至终不死在言下”,深谙 “语言三昧”《大慧录》卷18。 
    3.不触不背,珠圆丸转
    杨岐宗在接引学人的时候,往往通过拂子、拄杖、竹篦等即兴点染,用凌厉的的机锋,把学人逼拶到肯定否定都不是的两难境地:“若见个拂子,正是凡夫;若言不见,此是拂子。”《古尊宿》卷27《清远》“言句上作解会,泥里洗土块。不向言句上会,方木逗圆孔。”《圆悟录》卷2“只这是,大似撒沙向眼中;只这不是,还如注水向耳里。直下无事,平地陷人;别有机关,堕坑落堑。”同上卷7大慧宗杲居古云门庵时,室中举竹篦子问参学者: “唤作竹篦则触,不唤作竹篦则背”,令参学者“不得下语,不得无语”,从之得法者十有三人《大慧录》卷4。 禅林颂曰:
    云门举起竹篦,才涉思惟蹉过。只这背触商量,老人已是话堕。《颂古》卷40无著总颂
    宗杲“唤作竹篦则触,不唤作竹篦则背”,是给参学者思维设下的一座陷阱。只要学人一动心起念,有了诸如是竹篦子、非竹篦子的意念,就已经堕坑落堑,与本体悖离。无著颂翻进一层,认为云门的这番话,既然有了“竹篦子”、“触”、 “背”之说,也已经“话堕”,自身已陷进了语言的沼泽。一落言筌,即成过咎。为了摆脱开口即错的尴尬处境,禅师往往用诗意的图景来表达:“若唤这个作拄杖子,捏目生花;若不唤作拄杖子,破家散宅。毕竟如何?掷下云:青山只解磨今古,流水何曾洗是非。”《大慧录》卷3“磨今古”、“洗是非”,即泯除差别。但关键在于这“磨”、“洗”的本身也仍然要不带“磨”、“洗”的意念才行。杨岐宗禅人熟谙此理,在突破触背禅关时,往往出以不落两头的诗歌境象,参活句而不参死句。“若即声色言语求道真体,正是拨火觅浮沤。若离声色言语求道真体,大似含元殿里更觅长安。总不恁么,毕竟如何?翡翠踏翻荷叶雨,鹭鸶冲破竹林烟。”同上卷2流转跳宕的意象,不触不背,珠圆丸转,突破了背触的藩篱,呈现出一片化机。法演《送蜀僧》诗结句“有人若问西来意,水在江湖月在天”《古尊宿》卷22《法演》, 与李翱“云在青天水在瓶” 合若符契,而境象阔大雄浑,不触不背,尽得风流。法演《示禅者》云:
    学道先须得指归,闻声见色不思议。长天夜夜家家月,影落澄潭几个知? 《古尊宿》卷22《法演》
    “指归”就是方向,学道的方向就是“闻声见色不思议”,听到了声音,看到了颜色,但只是听到、看到而已,既不必去思去想,扰乱宁静祥和的本心;也不必作眼见色如瞽,耳闻声如聋式的闭目塞听的反映。禅者的心,如同那每夜东升西落的月亮,照印在千家万户的池塘里。明月无心地分身千万映射着澄潭,千万澄潭无心地涵映着同一轮明月。水映潭而不恋潭,潭映月而不留月,这就是 “竹影扫阶尘不动,月穿潭底水无痕”《五灯》卷16《志璇》的心地法门。禅者的悟心正像晶莹如月的大圆镜,平等地涵映着万物,既毫发无遗,又纤尘不受。不失澄明的感应,不受丝毫的扰乱。
    4.圣凡一如,净染不二
    圣与凡,是相对的二分法,在杨岐宗那里,得到了完美的统一。杨岐宗指出,如果禅者仅仅停留在了悟的峰巅,粘滞于圣境,而不能由圣入凡,仍不是大乘彻悟。“僧问:‘生死交谢,寒暑迭迁,未审无位真人还有寒暑也无?’师云: ‘汗流似雨。’”《圆悟录》卷2“如何是不动尊?……东走西走。” 《虚堂录》卷2虽然是“无位真人”、“不动尊”,但并不离弃现象界的生活。“撮土为金犹容易,变金为土却还难。转凡成圣犹容易,转圣成凡却甚难。” 《古尊宿》卷20《法演》禅者由凡入圣后,应当再由圣入凡。杨岐指示学人:“休恋江湖五六月,收取丝纶归去来”同上卷19《方会》。 意为对圣境江湖不可执着,而要收取丝纶,重新回到现实生活中,展开现象界的生活,不可偏枯于一隅。学人问法演牛头未见四祖时,为什么百鸟衔花献,法演说:“富与贵,是人之所欲。”学人又问见后为什么百鸟不衔花献,法演说: “贫与贱,是人之所恶。”同上卷20《法演》富贵,喻居于圣位;贫贱,喻不居圣位。法演用幽默的口吻,说明了参禅者应不居圣位,泯灭凡圣差别。僧问法全牛头未见四祖时如何,法全答:“天下无贫人。”又问见后如何,法全答: “四海无富汉。”《五灯》卷20《法全》意旨与法演相同,也是使用了幽默反语,暗示悟者既能入圣又能入凡,其意旨正如安永所云:“诸人未得个入处,须得个入处;既得个入处,直须扬下入处始得。”同上《安永》“入处”是悟入之处,留恋“入处”是初沾禅味者习见的毛病,只有将有了“入处” 的意念扬弃,才是大休大歇处。
 楼主| 发表于 2009-6-26 09:39:29 | 显示全部楼层
从圣凡一如出发,杨岐宗禅人主张从凡境切入,认为浅近的凡境是建立禅悟生命的基础:“若不会上大人,如何登孔圣门,通晓六经子史百氏诗书?纵使身名显达,不晓上大人,如何佐国安邦,使功成身退?……山林河海,日月星辰,上圣下凡,无上大人不能安立。”《古尊宿》卷29《清远》“一大藏教,不出个鸦鸣鹊噪;九经诸史,不出个之乎者也。”《虚堂录》卷2“佛法在日用处,行住坐卧处,吃茶吃饭处,语言相问处,所作所为处。”《大慧录》卷26在经历世法之后,就可以竿头进步,将清凉高远的万仞峰顶与红尘热恼的十字街头打成一片,入世而出世,出世而入世,“灰头土面处壁立千仞,壁立千仞处土面灰头”《圆悟录》卷2, “或孤峰独宿,不碍土面灰头;或土面灰头,不碍孤峰独宿”同上卷4, “佛法世法打成一片,且耕且战,久久纯熟,一举而两得”《大慧录》卷30。 如此,即能“全心即佛,全佛即人,人佛不二”《圆悟录》卷12。 对这种悟境,圆悟《众生本来是佛》偈形象地表述为:“放憨放痴贪世味,闲情谁管真如地。有时得片好风光,十字街头恣游戏。”同上卷19法演偈云:
    白云相送出山来,满眼红尘拨不开。莫谓城中无好事,一尘一刹一楼台。 《古尊宿》卷21《法演》
    自古以来,成千上万的出家人为了躲避红尘,进入深山。法演却深入到拨不开的尘埃之中,将万丈红尘化为菩提道场。正如《华藏品》所云:“华藏世界所有尘,一一尘中见法界。”《华严经》卷8如此,凡界即佛界,秽土即净土,“终日在声色中出没,声色不能染污,世出世间,如莲花不著水”《密庵语录》。 法演的另一首诗亦可与此互参:
    但得心闲到处闲,莫拘城市与溪山。是非名利浑如梦,正眼观时一瞬间。 《古尊宿》卷22《法演》
    至人忘心不除境,愚者除境不忘心。摒除外境,不能静心,即使居住在深山,也如置身闹市般繁杂;心定神凝,不除外境,即使置身在闹市,也似居住在深山般宁静。只要心地安宁祥和,则不论在城市与溪山,都能感受到自得怡然。玄觉在《答朗禅师书》中说过,修道并非“泯迹人间,潜形山谷”可成,其首要的条件乃是祛除“见爱之惑”。“心径未通,瞩物成壅”,“见惑尚纡,触途成滞”,因此,“若未识道而先居山者,但见其山,必忘其道。若未居山而先识道者,但见其道,必忘其山。忘山则道性怡神,忘道则山形眩目”,“见道忘山者,人间亦寂也;见山忘道者,山中乃喧也”《永嘉集》。 法演此诗,是对这种思想的传神写照。“混世同尘之人,谓之圆通之侣”《古尊宿》卷28《清远》, 只要“识道”、“心闲”,则万丈红尘不异清凉道场。相反,如果不识大道,心地炎嚣,纵使置身清凉道场,也如同万丈红尘。“良夜月来此,劳生几个知?” 《虚堂录》卷7没有见道之人,纵对良宵佳月,也无心欣赏。因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人争名于朝,争利于市,评是说非,飞短流长。而如果用了悟之眼来看,这一切不过是稍纵即逝的烟云。人命在呼吸之间,在匆遽的生命中,应当抓紧时间修行,才是正途。
    了悟的峰巅固然不可停滞,现象界的生活也不等于禅。圣凡一如,回归于生活,并不意味着将禅庸俗化,而是要求禅者置身现象界,而不被现象界的生灭法所染。僧问:“旧岁已去,新岁到来,如何是不迁义?”守端说:“眉毛在眼上。” 月庭忠作二诗颂此公案:
    罢钓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纵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
    落叶已随流水去,春风未放百花舒。青山面目依然在,尽日横陈对落晖。 《颂古》卷39
    “罢钓”四句,用唐人司空曙《江村即事》诗成句《全唐诗》卷292。 以“不系船”喻禅者任性率意、随缘自适的放旷襟怀,以“江村月落正堪眠” 喻禅者安处于现象界之中。后二句以纵经风吹仍在佳境喻经历世俗之事,却不会影响到心性的宁静。第二首以落叶随水写旧岁已去,以百花将舒写新岁到来。但叶落花开,都是起灭流转的现象,诗人的心性,则犹如“青山面目”,亘古如斯, “横陈对落晖”,不受时令迁变的影响。在此一如之境,说净说染都是尘。青山与落晖,相对两忘言,无动亦无静,无净亦无染。
    5.不涉迷悟,真妄一体
    与圣凡一如的禅悟体验相类的,是杨岐禅真妄一体的禅学感悟。大慧指出, “上流之士,不将佛祖见解贴在额头上,如灵龟负图,自取丧身之本”《大慧录》卷15。 杨岐宗反对贪恋悟境,指出“真实到家之士,得意忘言。伶俜在外之人,随情起解”《古尊宿》卷28《佛眼, “参禅唤作金屎法。未会一似金,会了一似屎”同上卷32《清远》。 只有似是而非的人,才会沾沾自喜地自以为悟。如果本身在悟之中,就不会有悟的意识:“眉毛眼睫最相亲,鼻孔唇皮作近邻。至近因何不相见,都缘一体是全身。”同上卷29《清远》说个悟字,便从与悟的“一体”中分离出来。并且,即使真正了悟,一旦生起了悟的意念,就重新堕入迷的沼泽中。“僧云:‘有一人十二时中,不依倚一物时如何?’师云:‘鹘突布衫须脱却。’”《虚堂录》卷2此则公案的意旨,即是“一丝不挂,犹涉廉纤;独脱无依,未为极则”同上,  “寸丝不挂,犹有赤骨律在;万里无片云处,犹有青天在”《圆悟录》卷5。 法演偈云:
    人之性命事。第一须是○。欲得成此○。先须防于○。若是真○人,○○。 《古尊宿》卷21《法演》

    ,即是空的形象表述。人要求得安身立命处,最重要的就是空,即心境荡
涤情尘意垢后的空明、宁静。因此第一步必须○。但○并不在于封闭自己,而要显示开放的特性,它意味着对外物不失本性的澄明感应。所以要成就此○,还须防止枯木寒灰般的○。前一个○,是生机洋溢的澄明心境,是真空、妙有;后一个○,则是枯木死灰、窒息生命的顽空、断空,乃参禅之大忌。“若是真○人, ○○。”达到了○之后,必须连○也○掉,否则,有了○的心念,又谈什么○? ○掉○之后的○,才是真正的○,它是圆满的表征,也是一切可能性的渊薮。
    对不涉迷悟的体验,杨岐宗禅人用脱落身心的诗歌境象来加以描绘:“且不涉迷悟一句作么生道?熏风自南来,殿阁生微凉。”《圆悟录》卷3克勤引用的这两句诗,是唐人《夏日联句》中的成句《全唐诗》卷4, 形容心国太平无事,熏风微拂,殿阁生凉,杂念皆消的心理感受。和暖的熏风,将迷悟的意识一时拂去,还生命一个万里无云的丽日晴空。宗杲听了这两句诗后,“前后际断”,妄念全消《大慧录》卷17。 
    杨岐宗法演提举倩女离魂公案,表示了杨岐宗对真妄一体的体证。《无门关》第35则:“五祖问僧云:‘倩女离魂,那个是真底?’”倩女离魂系唐代传奇故事。倩娘尝许王宙为妻,既而父悔,倩娘抑郁成疾。宙亦深以为恨,欲赴京师,途中忽遇倩娘,遂相携至蜀,两人一起生活了五年,产下二子。后来王宙回到岳父家拜谢,却发现倩娘仍然病在闺中,唯余一息。众人见王宙与“倩娘”回来,也感到非常奇怪,室中病女听了外面的动静却非常高兴,起身出门相迎,两位倩娘合为一体。此时众人方知,和王宙一起生活达五年之久的倩娘,原来竟是病女的离魂!禅者颂此倩女离魂云:
    南枝向暖北枝寒,何事春风作两般。凭仗高楼莫吹笛,大家留取倚栏看。 《颂古》卷39雪庵瑾颂
    公案的要点在于参究自心本性的真妄善恶。《证道歌》:“君不见绝学无为闲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无明实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真妄不二,迥超情识。若无分别,则不论变现为何种形式的生命体,都是菩提道场。倩女离魂,表达的正是真妄不二的悟境。诗意以咏梅为喻,梅花之所以在春风中有先开后绽之别,是因为南枝向阳北枝朝阴,但它们都拥有同一根株,先开后绽,只是现象的差异,生命的根元并无两般。诗人告诫高楼吹笛者,不要再吹奏起使梅花雪落的落梅曲,还是留下这些花朵,供人倚栏细细赏玩,供明眼人好好参究。小诗含思宛转,风情摇曳,将人思绪引向了梅花之后的深远悟境。只有站在不涉迷悟、真妄一体的立场,才能欣赏品味此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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